◇刘国林
崮文化网 说起黄豆我有说不完的故事。我已写过一篇《黄豆的故事》小文,本来不该重复这个话题了。可我却有“言犹尽,意无穷”的感觉,又拿不起笔来写这篇《神奇的黄豆》,就算是《黄豆的故事》姊妹篇吧。 北大荒的孩子都是从黄豆堆爬出来的,靠吃黄豆长大的。从我记事起,就和黄豆结缘了,不论是小豆腐、大豆腐、干豆腐、豆腐皮(也有叫豆腐竹的),还是炒黄豆、拌盐豆、炒黄豆芽,那是百吃不厌,越吃越上瘾。
吃毛豆比赛
北大荒人喜欢把刚成熟的黄豆连豆荚摘下来,放到锅里蒸着吃,或者煮着吃。刚成熟的黄豆带有清香味儿若是拌上葱花、香菜茉、蒜泥、精盐等佐料喝小酒,是最美的下酒菜。
小孩子则喜欢把煮熟的黄豆荚剥着吃,越嚼越香,越吃越爱吃,收不住闸了。记得第一次去姥姥家,正赶上吃毛豆。我和小哥、小妹进行吃毛豆比赛。每个人面前都放一盆豆荚,看谁剥得豆荚多,谁就是第一名。舅妈说:“谁第一二名,就奖励一双球鞋。”那时的孩子都是穿的自家做的布鞋,很少有人穿球鞋的。大舅在供销社当会计,刚好给小哥小妹买回两双球鞋。我第一次见到球鞋。白色的鞋底,蓝色的鞋面,鞋面还带“开门”的,中间还有个“五眼”。所谓“五眼”,就是穿鞋带的五个小孔。“那咋叫球鞋呢?”我问小妹。“你看那商标,是不是像个球?”噢,我终于知道球鞋的来历了,也暗下决心,非得争第一名。实在不行,争个第二名也能得到一双球鞋。小哥和小妹,只能一人得到球鞋了。
吃毛豆比赛开始了。我先剥一个豆荚,再把剥好的豆粒儿,往嘴里填,再乱胡的嚼几口吞下肚里。我第一次吃毛豆,肯定没有小哥和小妹有经验。便边吃边偷着用眼瞄着他俩。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他俩吃毛豆根本不用剥,而是把毛豆放在嘴里喀,从左边往右撸,豆荚经过嘴唇的一刹那,就把豆粒喀出来了,又方便又快捷。好了,你咋吃我咋学。很快,我也学会了喀毛豆,熟练程度一点儿也不比他俩差。左手往嘴里送,右手往出拽豆荚。只要手嘴配合得当,两手不闲着,就能“流水作业”。
大约过了20多分钟,舅妈过来了,她怕吃多了,把我们撑坏了,赶忙宣布比赛结果。因为我喀得快,剩下的豆荚多,当然第一名了。小哥喀得也不慢,夺得第二名。苦就苦在小妹了,第三名是没有奖的。她先瞪着一双大眼睛看舅妈,是不是真的“颁奖”。当舅妈把两双球鞋,奖给我和小哥时,她先是发愣,接着咬紧嘴唇,接着便哇的一声哭出来。
我一见这场景,赶忙把球鞋送到她面前。她边捂着眼睛哭,边把手指分开一道缝,看我是不是把球鞋物归原主。就在她刚要接球鞋的当儿,舅妈一把夺过球鞋,随手把小妹扯到东屋去了。小妹的哭声从西屋扯到东屋,哭得我揪心。可刚到东屋,小妹的哭声戛然而止。咋回事呢?我和小哥跑到东屋门旁,扒着玻璃往里看,原来是舅妈给小妹买个花布衫,让小妹看。小妹拎着花布衫,正照镜子呢。小脸笑得可灿烂了。
晚上睡觉时,舅妈嫌孩子吵,把我们三个扔在西屋睡,大人们都到东屋去睡了。
睡到半夜时分,我突然觉得肚子胀,知道要放屁了。但我没敢放,怕惊动了小哥和小妹,那多难为情啊?只能尽量忍着,使劲憋着。实在憋不住了,就分段儿往出放。放一会儿,停一停,尽可能别弄出声响。这时,突然从小哥被窝里传出砰地一声闷响,把他被窝里的小花猫惊醒了,嗖地一声蹿出来,钻进小妹的被窝。还没等趴下,小妹的被窝也传出一声响,吓得小花猫又从小妹的被窝蹿出来,顾头不顾定地往我被窝钻。我抬头一看,小哥和小妹仍在呼呼大睡,他俩放屁是不由自主地放出来的。我一想,我也不能死要面子活受罪,也放心大胆地痛快吧。一这样想,便使劲地放了一个响屁。声音比他俩放的屁响多了。当然也臭多了。刚钻进我被窝的小花猫,吓得喵地一声尖叫,慌慌张张地蹿出我的被窝,一溜烟地逃到东屋去了。
小哥得痔疮
小哥是班里的体育委员。单双杠、长跑、踢毽子、滑冰等体育运动,样样在行,在全县体育运动会上,都是前三名,成了县里的小明星。可他有个小毛病,大大咧咧,不注意爱护自己的身体。跑累了,往地上一坐,也不找啥隔凉的东西,垫在屁股底下防潮。在“5.1”劳动节全县运动会上,小哥在少年组1000米和3000米运动项目中,连续跑了两个第一名,县长亲自给他颁发了证书和奖品。再过半个月就要代表全县的小学生,参加全省少年运动会。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家里人发现他从不坐着吃饭,都是站着吃。就连写作业也是站着写。姥姥背地里叨咕:“我孙子屁股肯定着凉了,往常咋不这样呢?”学校老师也发现他的毛病了,急的火燎腚似的。马上就要参加全省运动会了,紧要关头却掉链子了,多可惜呀?老师家访来了,当姥姥全家人说明了来意,建议小哥去医院检查一下。
老师走后,姥姥宣布:“我孙子得的是痔疮。不用去医院了,我就能治好。保证不出三天就能恢复。”听了姥姥这番话,我有些怀疑:“姥姥说大话吧?她又不是医生,咋能治好小哥的痔疮呢?”可从姥姥的语言上,又不像是说大话,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姥姥见我用怀疑的眼光瞧她,笑着说:“小外孙儿,姥姥有祖传秘方治痔疮。不打针,不吃药,三天就见效。不信?咱就骑毛驴看唱本——走着瞧。”
姥姥在生产队是远近闻名的豆腐倌。她做的豆腐,是窗户眼儿吹喇叭——鸣(名)声在外。她做出的豆腐块颤巍巍的,白净净的,油汪汪的,光滑得能溢出油珠来。那干豆腐压的,飞薄飞薄的,薄得鲜亮,薄得透油,拎起来一张,任你顿、任你扯,不带掉渣的。南北二屯的人都来买她的豆腐,都得站队排号,最长能排一里地远。人那个多呀,真是大鼻子他爹——老鼻子了。
那天晚上,姥姥收拾完豆腐房,早早地回家了。我好奇地来到姥姥家,看她用什么绝招儿给小哥治病。推门一看,姥姥盘腿坐在炕头上,擎着二尺长的旱烟袋,正悠闲地喷云吐雾呢。身旁的炕桌上,放着一叠刚拿回来的干豆腐。我向屋内扫了一眼,再没有啥“医疗器诫”了。我心里咯噔一下子,姥姥咋给小哥治病啊?不是开玩笑吧?不一会儿,小哥背着书包从大门口走进院子。他走得很慢。我想,他不敢快走,肯定是屁眼疼吧?
小哥站在地桌旁草草地吃完饭。姥姥让他脱掉裤子,撅起屁股。姥姥不慌不忙地拔下烟袋嘴儿,用细铁丝一点儿一点儿地往烟杆里透。又拿一张白纸,把透出来的烟油子抹在纸上。接着,又回手拿两张干豆腐,叠成巴掌大小的四方块,放在身旁。我眼睛睁得大大的,眨也不眨地看姥姥用棉球一点儿一点儿地、往小哥屁眼儿周围涂烟油子。呀,小哥屁眼儿的四周都肿了,紫红紫红的,还鼓起一个大紫泡。姥姥涂抹一下,小哥哎哟地叫一声。姥姥鼓励小哥说:“好孙子,你是男子汉。男子汉就要坚强,一咬牙就挺过去了。”小哥真乖。姥姥一这样说,他真的不吭声了。我在心里暗暗地为小哥鼓劲儿:“小哥好样的,你一定要挺住!”小哥紧咬牙关,足足坚持了半个来钟头,姥姥终于把纸上的烟油子,全抹在小哥的屁股上了。又把身旁的那叠干豆腐糊在他的屁股上,说:“夹好喽,千万别弄掉了。”就这样,治疗过程全结束了,前后只不过半个小时的功夫。
姥姥又拿个被子,让小哥躺下说:“睡一宿就好了,不当误你明天上学。明天你就能跑能跳了,也能坐着听课了。”
那一夜,我没睡好觉。眼前总是晃动着姥姥给小哥治痔疮的情景。心想,“真是神了,一点儿烟油子,一叠干豆腐,就能治好痔疮?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那是真的。”
第二天早上,我又跑到姥姥家看究竟。一进屋,见小哥正坐在桌前吃早饭呢。我悄悄到卫生间察看。纸篓里有三叠像煎饼一样的干豆腐,干巴得像脆纸一样。
姥姥也来到卫生间,指着那摊干豆腐说:“它的豆汁都让病灶吸收了,昨晚我换了3次干豆腐,全被吸干了。你看你小哥,是不是像往常一样?”我“嗯,嗯”地点着头,打心眼里佩服姥姥了。到现在,我仍在想,真是偏方治大病啊!用姥姥的话说,这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除鼠害
农村的鼠多,斩不尽,杀不绝。怎样才能斩草除根呢?小哥和我核计。我说:“多下几盘鼠夹子,不就解决了?”小哥摇摇头,“我的意思是捉活的,再把它放回去。”“好容易捉住的,还放它回去干啥?”“我让你看看稀罕,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小哥领我和小妹房前屋后地寻鼠洞,终于在柴草垛旁发现个鼠洞。小哥先拿出个筛子,罩在洞口上。又吩咐我和小妹抬来一桶水。小哥拎起水桶,哗哗地从筛子上往洞里灌。不一会儿,一桶水全灌进洞里。小哥说:“你俩看,这洞口的水呼扇呼扇的,说明老鼠还在洞口里。快看,呼扇的越蝎虎,它就要快呛出来了。”正说着,只见洞口的水波翻浪涌,紧接着钻出个老鼠。钻出水面后,它就想逃跑。可它逃不脱,只能在筛子里绕圈儿跑。不一会儿,又钻出一只老鼠,比刚才那只略大。两只鼠像赛跑的运动员,一前一后地进行接力赛。“咋能逮住它们呢?”我问小哥。“我有办法逮它们。”只见它早已准备好钓鱼的鱼钩,拴在铁丝头上,鱼钩还带着鱼线。只见他对准那只稍大的鼠背,轻轻一钩,就把那只鼠钩住了。小哥说:“它是公鼠,比这个母鼠大。他俩是一对儿,就像人一样生儿育女,居家过日子。可它们回不去家了,它们的孩子也在洞里灌死了”说着,小哥又用另一把鱼钩,把那只母鼠也钩住了。这时,他掀开筛子,我和小妹扯着鱼线。两只鼠在前边跑,我和小妹牵着,就像牵着两个小宠物好玩儿。小哥说:“别玩了,牵到晒衣绳这边儿。”我俩把两只鼠牵到晒衣绳下,小哥分别把两只鼠吊在晒衣绳上,来回晃动着“打秋千”。
小哥进屋拿出两把钳子说:“你俩一人一把钳子,你夹老鼠的左后腿,你夹老鼠的右后腿,把它的两个后腿扯开就行。”我俩按照小哥的吩咐,把公鼠的后腿掰开了,露出粉嘟嘟的屁眼儿。只见小哥从衣兜里拿出一粒黄豆,塞进公鼠的屁眼里,又用筷子往屁眼里捅。捅一下,公鼠吱儿地叫一声。小哥接连往公鼠的屁眼里捅了三粒黄豆说:“公鼠的‘手术’做完了,再给母鼠做‘手术’。”我俩又把母鼠的左右后腿用钳子夹好,掰开。小哥又如法炮制,往母鼠的屁眼儿里塞了三粒黄豆。也是塞一粒儿,母鼠吱儿地叫一声。三粒黄豆塞完了,母鼠也不叫了。我和小妹仍然欣赏两只老鼠“打秋千”。
小哥搬来梯子,立在东屋的墙上。他爬上梯子,把东屋的纸棚捅个洞,吩咐我说:“去把那只公鼠拎来。我把公鼠给他拎来了,把鱼线递给他。只见他像荡秋千似的,荡着公鼠玩儿,越荡越高。小哥嘴里数着1,2,3,哎——”公鼠被小哥顺着洞口荡进纸棚里。接着,他又把梯子立在西屋的墙上,又爬上梯子,把西屋的纸棚捅了个洞。回头吩咐小妹,把母鼠拎来,又像荡秋千似的,把母鼠也荡进西屋的纸棚里。小哥说:“今晚有好戏了。”刚说完,姥姥和舅妈就回来了。姥姥领着舅妈去二舅家“下奶”去了,二舅妈“坐月子”呢。舅妈瞪起了眼珠子“大人刚走,你就领他俩翻天了。好好的棚捅个窟窿干啥?”小哥做了鬼脸,一五一十地说出了我们的“恶作剧”,倒把姥姥和舅妈说乐了:“亏得你们想得出来!晚上再看看吧。”
那天晚上,刚睡到半夜,就听见东屋的棚上老鼠闹翻天了。只听得“吱儿”,“吱儿”的叫声此起彼伏,一声连一声,不绝于耳,遥相呼应。一直倒腾到快天亮了,才雅雀无声。小哥乐得手足舞蹈:“我的‘手术’成功了!我的‘窝里斗’计划实现了!”
原来,小哥从黄豆膨胀原理受到启发。他把干黄豆塞进老鼠的肚子里,黄豆在它的肚子里遇水膨胀。胀得它痛疼难忍,便穷追猛咬它的同类,一直把它的同类赶尽杀绝了,塞黄豆的老鼠也胀死了。这就是小哥想出的“以鼠治鼠”的“窝里斗”妙计。
打那以后,老家的棚上再也没有开“老鼠运动会”。一想起小哥的“杰作”,我就禁不住乐出声来。
小姨出嫁了
冬月初八,小姨结婚。我心中窃喜。小姨出嫁前,姥家来的客人多,肯定得有好饭菜,招待客人。这可是我解馋的好机会,千万别错过。这样想着,我有事没事都要多去几趟姥姥家,有啥好吃的别落下。
一天傍晚,妈妈说:“你姥姥让你去豆腐房一趟,快去快回。”我一想,“好机会来了。今晚姥家肯定做好吃的了,吃饭前让我帮着干点活。”我乐颠颠地向豆腐房奔去。
姥姥正在豆腐房等我呢。“姥姥,有啥事叫我?”姥姥乐了,“我外孙真乖,能帮姥姥干活了。这里有两个暖瓶。你帮我拎一个,跟我回家。”我答应着,拎起暖瓶,跟姥姥往家走。姥姥边走边说:“路滑,小心点,别把暖瓶摔坏了。“嗯,我知道了。”我小心翼翼地拎着暖瓶,心里却美滋滋地想着:今晚姥家一定有好吃的。”
到了姥姥家。姥姥一开房门,我见屋里满是雾气。姥姥进屋了,却随手关门。边关门边说:“天快黑了,早点儿回家。你妈等你回家吃饭呢。”咋没让我进屋?还撵我回家?我偏不走,看姥家做啥好吃的。要是做好吃的,我就进屋吃,不请自来!这样想着,我想偷看姥家做啥好吃的,再作打算。我绕到姥家的后窗,见积雪已没过窗台,便爬着上了窗台,趴着窗子往屋里望。不行,窗子挂了厚厚一层霜,屋里啥也看不清。有办法了,我趴在玻璃上吹哈气。我一口一口地吹着哈气,足有半个钟头,终于吹出一个牛眼珠子般的一个洞,单眼吊线地往屋里瞧。呀,我看见姥姥拿一个大洗盆,放在屋中央。又拿来两个暖瓶,哗哗地往盆里倒豆腐水。一看,盆里的水太少,又从外屋端来一盆开水,也哗哗地倒进盆里。顿时,屋里笼罩着一团雾气。这是干啥呢?我正猜想的当儿,突然见小姨一丝不挂地从西屋走来,站在澡盆里准备洗澡。呀,姥姥家没做啥好吃的。让我帮着拎暖瓶,是为了用豆腐水给小姨洗澡。
那时,家乡姑娘媳妇,常常用豆腐水洗澡。怪不得一个个长得水灵灵的好看,都是用豆腐水泡出来的,光彩照人。想到这里,我觉得错怪了姥姥,更觉得自己不该多疑,却歪打正着地撞见小姨洗澡,要是小姨知道我偷瞧她洗澡敢把我的屁股打肿喽!
三六计走为上。凉锅子贴饼——溜啦!我慢慢地转身,正要爬下窗台时,雪太滑,扑腾!我摔个脸朝天。小姨在屋里听见了,忙喊姥姥:“妈妈,有人在后窗偷看我洗澡!”姥姥急忙推门到后窗察看。一看是我,姥姥愣住了:“外孙呀,你咋没回家呀?在外面趴窗看啥呀?”“嗯,我不是偷看小姨洗澡,我是想看你家今晚做啥好吃的。”听了这话,姥姥乐了:“今晚姥家没做好吃的。快回家吧。明天姥姥做好吃的,让你小哥去喊你。明天再来吧。”
听姥姥这番话,我一溜烟地往家跑。边跑边回头,看姥姥跟来没有。一看姥姥没跟来,心里才一块石头落了地。
大舅掉进豆腐锅
姥姥在生产队做豆腐起早贪晚,挺辛苦的。大舅疼爱姥姥,常常利用空心时间,帮姥姥做点儿灵活。
冬天,是生产队脱谷最忙的时节,两班倒,连轴转,歇人歇马不歇机器。这样,晚上要做一顿夜饭。菜往往就是白菜炖大豆腐。姥姥除了白班做豆腐零卖,晚上还得做个豆腐给夜班脱谷的人吃。
一天夜晚,风特别大,把灶膛里的火抽到炕洞子里。炕洞子多年没掏了,挂满了烟油子。一遇上火,把炕洞里的烟油子点燃了,顺着炕洞子往烟囱上蹿。这一切姥姥毫无察觉,仍然往灶里填柴,熬豆腐。大舅觉着有些不对,他嗅到炕洞里的烟油子味儿,还听到炕油子燃烧的闷响。大舅说声不好,抓起棉大衣,蘸湿了水,拎着湿漉漉的棉大衣就往房顶上爬。
这时房顶上的烟囱正呼呼地往出蹿火,燃的橡根蜡似的。大舅手疾眼快,爬上屋顶,几步就蹿到烟囱跟前,把湿漉漉的棉大衣塞进烟囱里,熊熊的大火捂住了。可是,炕洞里的烟油子仍在燃烧。烟囱堵住了,火被呛回来,调头往灶膛里蹿,又顺着灶膛往出冒。顿时,一米来高的火苗子,在灶膛口蹿了出来。姥姥正压豆腐呢,听到呼呼的怪叫声,回头一看,可不得了啦,火苗子已经蹿到棚上,把棚上的的高粱秸点燃了。大舅拎起一桶豆腐水就往灶门口浇。姥姥也端起水盆往火头上浇。娘俩一阵忙乱,终于把灶膛里的火扑灭了。可抬头一看,棚顶上的火却燃起来了,烧得高粱秸噼啪作响。这还了得?大舅知道豆腐房连着队房子,队房子又连着马棚。生产队50多匹马全拴在马棚里。要是火烧连营了,那50匹马全都得葬身火海。这可是生产队的全部家当啊,后果不堪设想。大舅来不及多想,操起二齿钩又爬上房顶。他要扒掉房顶上的苫房草,才能阻子火势的蔓延。这时,场院里打夜班的人看见豆腐房着火了,全都奔过来。拎桶的,端盆的,七手八脚地往棚顶浇水,好歹算把棚顶上的火扑灭了。大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突然,听到棚顶的高粱秸嘎吧嘎吧响,姥姥才想起大舅还在房顶上呢。姥姥刚说“房顶上有人!”,话还未说完,就见房顶上踩出个大窟窿。接着,轰隆一声,大舅从房顶上掉下来。啪地一声,砸在沸腾的豆腐锅里。连水带豆腐被大舅砸得四处飞溅。棚上、墙上、地上,全是斑斑点点的豆腐水。人们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把汤得变了形的大舅从豆腐锅里拉了出来。
要出人命了!人们也顾不得吃夜饭了,手忙脚乱地把大舅放到马拉爬犁上。有人建议马上去乡医院,有人建议去县医院。此时的姥姥却平静地说:“哪也不用去,回家。我自有办法。”姥姥的话把人们说愣了。“你老太太吓傻了?人都烫成这样了,放在家里等死呀?”生产队长急了。“我说回家就回家,听我的话没错。”人们听姥姥这么说,谁也不说啥了。一阵忙活,把大舅送回家。此时的姥姥仍然很镇静,“大伙都回家睡觉去吧,用不着挂念他。用不上一个月,我保证能治好他的烫伤。”人们半信半疑地回家睡觉去了。
人们走后,姥姥才慌忙进屋。告诉舅妈:“先剪开棉衣的袖子,再剪开裤子,用冷水把他的全身擦洗干净。”
此时的大舅脸肿得脱了相。满脸是水泡,眼睛睁不开了,嘴唇肿得向外翻着。手和脚烫得变了形,水泡连成片,肿得像水玲珰似的。姥姥像个指挥员般镇定,告诉全家老小:“都会东屋睡觉去吧。我一个人看护他就行了。”
姥姥把全家老小都轰到东屋后,拿出饭盆去酱缸舀回一盆大酱,往大舅的脸上、手上、脚上糊。亏得大舅穿着棉衣、棉裤、身上没有烫伤。要是全身都烫伤了,是死是活真就没法儿说了。
要不说大酱真就神奇呢。大舅的头、手脚抹上大酱后,就不叫唤了。虽然睁不开眼,不能说话,但他的神志很清醒。用手语告诉姥姥:“不那么疼了。这大酱比灵丹妙药都管用。”姥姥说:“不要乱动,好好养伤吧。明天这些泡都会瘪回去的。”
第二天,我早早地起来。跑到西屋一看,大舅脸上、手上、脚上的水泡全都瘪了,也不肿得那么吓人了,嘴也能合上了。我禁不住赞叹:“这大酱不光能吃,还能治病啊!”
到20天的头上,大舅的烫伤全好了,也能上班了。供销社的店员们都好奇地来看大舅,由惊奇转为赞叹:“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要不亲眼所见,谁能相信大酱能治烫伤呢?”
作者:刘国林 黑龙江省七台河市日报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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