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振

    崮文化网 我姐，五十岁，小学没毕业，一位典型朴素的农村妇女。她有一双粗糙的手，还有一颗灵巧的心，但她永远的走了。

    我，四十四岁，大学差点没毕业，一个老实忠厚的公安民警。我有1.70米的身高但1.80米的臂展，还有一颗勇敢的心，仍健在。

    小时候，我家里很穷。家里人口多，父亲有两杆洋炮，平时给大队看坡，农闲时“打围”（用洋炮打野兔和野鸡）。国家政策没收洋炮后，我父亲成了石匠，给人家打石头盖屋。因为家里穷，我出生的又不是时候，母亲想把我送给人家，没有人家要，再加上我姐和我三姨的阻拦，最终没有送出去（这些是三年前无意间听我三舅说的）。我姐只比我大六、七岁，看我的活自然而然的由她承担，我很拗且胆子大，我娘说是敢上天摸“葫芦”的那种人，说要的东西就一声，如果不给，就又打又撕又咬的。我姐经常背着我，我把我姐的头发都撕下了很多，肩膀上时常青一口紫一口的（这些是前些日子听我母亲说的）。我终于知道我姐头发很稀的原因了。

    上小学，我只记得我的课堂是石头板子垒起来的，石头板子是我姐从墙坝子上拆的。我姐因拆人家的墙坝子还被人家找了老师，老师熊了我姐一顿。

    上初中，我姐在家里就顶个男劳力了。刨地、挑水等重体力活不在话下。每星期还得坐在鏊子窝里摊煎饼，给我拿饭。因我初中住校每星期才能回家一次，得拿够六天吃的煎饼。

    上高中，一中能卖“扣减”（就是把小麦卖给粮所，上一中换成饭票），家里就多少卖点小麦，让我每星期能吃上几次大馒头。那时我姐的印象似乎模糊了，只记得她远嫁东营，但她受不了思乡之苦，又和我姐夫回了农村，住在离我老家不超过四里路远的地方。

    高中学习还行的我，每年都拿县教育局发得奖励全县前二十名的奖学金，有时我的成绩还很辉煌。我心中理想的学校是南京解放军政治学院，老师、同学甚至连我自己都信心满满。但幸运之神忘记了我，高考结束后我没有被录取，当时真是用欲哭无泪形容一点也不为过。我只好复读一年，老师免除了我的学杂费，让我当“十班”（失败）的班长，又一次参加高考，听到这次高考的结果后，我的心里结了冰，对我而言真是天塌了！我现在仍然记得清清楚楚，我知道高考结果后，晃晃悠悠地骑着“大金鹿”回家，在半路上，我把大金鹿一放，躺在路边的地瓜沟里，我想要放弃我的整个人生！我姐不知道从那里找到我，说：“三兄俚，咱是庄户人家的小孩，有大学上就不孬了！还非上什么解放军学校，还想当飞行员，咱能吃国家粮就行了。”

    上大学，我是在济南读的，当时来说专业很先进，计算机过程控制专业。但那时的我，心思不在学习上，除了练散打就是做小买卖（每个宿舍里卖袜子），其余的时间就是睡觉。舍友们送外号“睡不够”，因为那时我从心底已经放弃了人生。大学假期中，我和我姐吵架了，因她和我姐夫吵架后回家告诉我爹我娘，我生气，嚷了一句：“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说啥说！”我姐听后在院子角上哭了，我被我爹我娘熊了一顿后，我也哭了。

    参加工作后，我上了县水泥厂上班。每月发了工资，除了给我爹我娘买点东西，每次我都给我姐买点小孩爱喝的饮料等吃头，因那时我有外甥了。在水泥厂，有名副厂长想把他妹妹介绍给我，由于我没有相中，得罪了这名副厂长。后来，工作中这名副厂长掐亏给我吃，我姐上我家出门，无意间听我说了此事，中午吃完饭后，我姐竟然上了水泥厂办公楼找了这名副厂长，还和人家吵吵起来。我知道后，丢坏了，把我姐劝回了家。但这名副厂长没能阻碍我的发展，我从文书、团支书、技术员、车间副主任、车间主任，到后来的矿长。当矿长时我30岁左右，管理的设备多，人员多，地面大，难管理。回家时，跟我姐说：“姐，矿长不好当，人多，设备又多，跟以前的车间完全是两码事。”我姐跟我说：“最难管的是人。你用有能力的人你就是一个有能力的人，用小人你就是一个小人。”我很难相信，这是一个小学没毕业普通的农村妇女能说出来的。以后的管理中我相信简单粗暴、直接有效。选拔几名能力强的班长，只管理这几名班长便可。

    后来，水泥厂停产一年。我赶过四集卖青菜、开过石窝、干过建筑工、装卸工等，尝遍底层人民生活的辛苦。水泥厂恢复生产后，我又过上了安逸的生活。这时国家招考公务员，在我姐和我媳妇的劝说下，我报名参加了考试，这次命运之神眷顾了我，在我喝醉酒的情况下竟然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我给我媳妇打电话说这事时，我媳妇说“你吹什么牛！你谝谁？”。我姐知道后，竟让我请她吃饭。

    在镇上工作一年后，我转任人民警察，只要星期六或周日有空，我就回趟老家看我的爹和妈，还有我的姐，每次我姐都笑嘻嘻的。

    2012年春天，我突患脑梗塞，住院20天，其中有16天医生让我躺在床上不能动，终日陪伴我的除了我媳妇，我姐就是最多的了。听我媳妇说：那时候农村刚好种花生，我姐下午按上果子米（花生种），第二天早上早起来再盖上薄膜，白天骑自行车上医院看我。我知道后：姐，你不用刚来，我没事！我姐说：“今年天旱，果子种不种不要紧，但姐不能没有你这个弟弟！”我哥都跟我爹我娘说我够呛，见多识广的内弟说我出院后也就能领着一条小狗溜弯了，我生气地顶我内弟：“领狗我也领只藏獒，别的狗坚决不领。”但我姐一直相信我，我更相信我自己。20天后我神奇的出院了。

    去年秋后，有一次我回家看我爹我娘，我爹说：“听你姐说她腋下长了个包，不痛，但这些天长的很快。”当时我没在意，我说有空我领着她上医院查查。突然有一天，我姐夫给我打电话：“你有空吗？有空上医院来一趟。”我心里就一沉，我赶紧上医院，一问医生，我又欲哭无泪了，我姐得了淋巴癌，还是晚期。我赶紧上百度，知道中央电视台播音员罗京也是因患淋巴癌去世的，我的天又一次塌下来了，我没有别的选择，只有选择沉默。

    我和我媳妇拿了3万元钱，劝我姐上济南化疗放疗。我班光医学博士就有5位，还有青岛“最美医生”肿瘤方面的专家，我都没有跟他们打招呼，我知道痛苦只有深深地埋在心底，快乐迅速传给他人，我更知道淋巴癌预示着……。

    今年8月份，我姐说一切都很好，就是没有劲，我一听，我又沉默了，……（写到这里我已泪流满面）

    今年9月份，我婶子家的我姐给我打电话说：“三兄弟，咱姐想见你一面，你有空吗？”我又……，我怕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我没有敢上医院。到了下午我外甥给我电话说：“三舅，我娘想见你一面”，无法面对的事，终究还得面对!我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医院，我姐说：“你揍什么来，你抓小偷来吗？”我只说了一句：“你还有什么要想说的吗！”我姐扭过头去眼里含着泪，却没有说什么，我就坚强的默默地走了。回家后，我想了很多很久，想到“你抓小偷来吗？”这是我姐的临终遗言，不正是“群众看公安，关键看破案”的体现吗？从大方面说不就是公安要回归主业吗？打击是我们的主要工作，有人要说还有预防，我问你：“难道打击不是最好的预防吗？

    9月12日，是我姐去世的日子，我去吊唁，把我姐脸上的烧纸拿掉后，我看着看着，再也控制不了我的感情，在院子一角痛哭流涕，吓得我媳妇说：“你再哭，你脸上和脑后的青筋都鼓起来了，你再哭就……”我说：“让我死了算了！”我媳妇吓得不再搭腔。

    10月16日，我早5：30左右步行三十多里，上了我姐家，蒙阴降了70多年不遇的大雪，雪达40多公分，特别是农村的山路，有的路我几乎是爬着走的，到我姐家后，我一看我外甥没有回来，我打电话：“你爬11点之前也给我爬回来，给你娘上坟！”我外甥的小孩得了肺炎住院，他正在给孩子打针。11：30左右我拿着用纸扎的牛、椅子等东西上我姐坟上上35天坟，当用火机点着这些牛啊、椅子啊等东西时，我一头倒在雪里……

    醒后，我在我姐睡过的床上躺着，静静的又想了很久……，想起姜育恒的《再回首》，“……寒夜温暖了我，再回首，恍然如梦，再回首，我心依旧，只有那无尽的长路伴着我。”想起有位哲人说过：坚强的人，不是没有眼泪，而是含着眼泪前行的人。

    前天，梦中看到我姐暖暖地向我走来，走到我的床前，我大喝一声：“滚!”我媳妇被我吓醒，问：你怎么了？！我也醒了，没有再睡着。

    我姐，她走了，上天堂享福去了。愿健在的“我姐”们都幸福安康，快乐永远。

    我，仍然还活着，在世间勇敢的活着。愿天下的“我”们怀揣梦想和勇敢的心，眼含泪水昂首阔步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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