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增高
崮文化网 二奶奶走了…………
她在床上躺了整整八年,就在前两天,像是这深秋里的一片霜叶,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无声息的凋落了。
农村的风俗,二奶奶在屋里又躺了三天,而屋外,正赶制着寿棺,棺是两口。再有就是前来凭吊的亲人,村里的,镇上的,还有县里的领导,也来了。个个十分沉重的模样。
二奶奶今年得九十多了吧?
二奶奶蜷缩在二爷爷的怀里,像一只冬天里的小鸟,颤颤抖抖。
“十七天了,我要回部队了”。二爷爷侧过身,把二奶奶狠狠的抱了抱。二爷爷回家是因身体负伤,顺便完婚的。“我不会丢下你的!”这是二爷爷临走时和二奶奶说的最后一句话。
盼,出生了。
出生的盼是二奶奶的宝,盼是我大叔的小名,二奶奶给大叔取名叫盼,就是想盼着二爷爷早点家来。“俺的盼还没有见过爹来”,二奶奶抱着襁褓里的大叔常常念叨。念叨念叨,日子就像张开了翅膀,飞走了。
飞了的日子也让大叔渐渐长大。“娘啊,俺爹还不回来啊,他干什么去啦”?二奶奶就把大叔搂进怀里,“是啊,俺盼都要上学堂啦,还没有见过爹来。快了,你爹快回来了,新中国都成立了,你爹也该回来了不是?”
“娘啊,你看咱家的屋都漏了,爹咋还不回来?” “娘啊,人家栓子家早换白碗了,咱俩还使黑碗,你说俺爹回来会不会给咱拿白碗回来?” “娘啊,你说,咱过年包包子,俺爹回来了不够吃怎么办啊?要不,我少吃仨?” “娘啊,你定性嘛?是不是也想俺爹啊?你不是说俺长的像俺爹么,你看看俺。就当俺爹。” “娘啊,俺常想着俺小时候上学冻着脚,你把俺脚放你怀里。俺长大了一准孝敬你。”
盼大了,盼在乡亲们的帮助下盖了屋,结婚了。后来盼有了孩子。日子真就长了翅膀,二奶奶真就成了二奶奶。再后来盼的孩子也结婚了。二奶奶也在长了翅膀的日子中白了发,聋了耳朵,渐渐老去。老去的二奶奶整日躺在床上,眼睛里似乎还盼着什么。
一九五零年春天,在刚刚成立的新中国的西南部,一场剿匪战争全面打响。山城重庆,时任某地方武装部部长的卞洪运,在战斗中不幸被匪徒杀害,弃尸河中。搜寻部队就地掩埋,四年后,迁尸骨葬于重庆革命英雄烈士陵园。
日子还是不紧不慢。盼的女儿哄着孩子,一边打开电脑,像往常一样输入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名字。这次,她惊呆了。不知道用了多少时间,平静下来的她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几天后,千里之外的山城重庆,迎来了几位沂蒙客人。六十多岁的盼,平生第一次见到和自己长得十分相仿的人的照片。同行年长的急切叫喊,是他!是他!六十多年啦,终于找到你了,我的好兄弟! 二奶奶还在床上躺着,眼睛四处望着,找着什么。
盖棺喽,二奶奶的尸骨入棺了,另一口棺里,静静的躺着一个牌位,上面写着先父洪运之位。
“我的爹来, “我那 苦命的 娘 啊!”…………
盼手里攥着一张泛黄的照片,长跪不起。
崮文化网独家稿件 转载必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