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顺治年间,社会渐渐安定。有位叫李沿的外地人,相中了山根这片平洼地,就举家迁来,在平洼地里建房居住。又因这里是博山通沂州府的要道,李沿在这里开了一家杂货、熟食铺。后来,人户越聚越多,这小庄呢,就得名李家铺子。这山根下有条河,拐弯处有个大淹子,大旱天水也墨绿幽深,会潜水的也没够到过底。这淹子里住着一群王八,常到淹子边的石头上晒盖,有时还变成青衣男女,见有人来,便“扑通,扑通”跳进淹子,不见影了。李沿家住的平洼地,就在这淹子边上。李沿怕这群王八精道业深了出来害人,就想除掉这群王八精。这年春天,连续两个多月滴雨未下,大淹子也渐渐缩小。时机一到,李沿弄来几千斤石灰汞块,老少爷们齐动手,都扔到了淹子的当央里。石灰汞见水就膨胀发热,整个淹子里开了锅,咕嘟咕嘟向上冒热气、翻石灰水。这窝子王八可遭了殃了,都被烧死、呛死了,大大小小的王八在水面上漂了一层。李沿将这些王八捞出来,剔出肉来吃了,将王八盖全卖给了药铺,着实发了点小财。
到了夏天,来了场粗风暴雨,洪峰汹涌而至,大浪滔滔,把这片平洼地变成了河床,李沿的宅舍被卷走了一半,撇了半拉铺子半拉院,主房就剩下一架梁挑在那儿。有人说,这是报应呀,李沿灭了一窝子王八,那些水族岂能罢休?李沿听了这些闲话,发狠道:“我就不信那个邪,过几年我用生铁汁子灌座楼,看你能把我咋的?”李沿的家被水冲塌了,但开铺子挣得那包银子,幸好被他带了出来。李沿很快又把铺子重建起来,那生意又开张了。李沿这人精明能干,又会做生意,两三年的功夫,就挣了几百两银子。这年春节刚过,李沿就在原宅基上挖好了地槽,那地槽比河床还深了大半截。接着,李沿又请来了石匠、木匠和铁匠,石匠打好了石条子,块块石条上千斤;木匠备好了柱和梁,根根木料搂多粗;铁匠支好了化铁炉,准备化铁汁子。一切准备就绪,大楼起建。石匠铺一层石条,铁匠灌一层铁汁,可谓钢浇铁铸;木匠呢,梁、柱结合部全部凿卯开榫,外加擀面杖粗的铁耙子;木料、石料结合部,全部采用“子母扣”,即木为榫,石作卯,扣上就难以取下来。两个月后,一座又高又大铁汁浇铸的石楼建成了,用“固若金汤”来形容一点儿也不过分。李沿夸海口说:“黄水漫山头,也晃不动我这座楼,我看这些老鳖有啥咒!”石楼竣工之后,李沿重新布置店铺,除杂货铺外,把面食铺也恢复了起来,选了个吉日,披红挂彩,鞭炮齐鸣,开张营业,好不气派!
这年六月的一天,李沿的面铺里来了六个客人,一色黑褂黑裤黑布鞋。他们要了一间客房,说在这里住一宿。李沿问:“下晚了,不知客官吃什么菜、什么饭?”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黑衣人说:“”煮面条吧,煮上一大锅,盛到两个大盆里,端到屋里就行了!李沿答应着,可心里纳闷,就两个大盆,不要一套碗筷,这面条可怎么喝?纳闷归纳闷,可得照做,开店就是这样,要想开店发大财,得捋着客人胡子来!李沿叫厨子煮了满满两大盆面条,送到客人的房间,搁在八仙桌子上,问客人要不要调料什么的,客人说不要。李沿和厨子就退了出来,而客房门接着被关进并上了闩。李沿惊异地发现:这帮客人太古怪了,个个穿黑衣,吃饭不要筷子碗不说,还用桑皮纸把窗缝、门缝糊了个严实,难道他们怕光、怕见人?我倒要看看,这是帮子什么东西。想到这儿,李沿示意厨子先回去,手指头沾唾沫,把窗户纸润透了,揭开了一条缝儿,一只眼贴到缝上向里看,只见那六个黑衣客人刷的一声,变成六个王八,大的像菠蓝,小的像柳斗,都围了盆沿上,喝面条。李沿吓得汗毛倒竖,脊梁骨直冒冷汗,心想原来这是帮王八精呀!就蹲在窗跟前听动静。面条喝完了,客房传来说话声:“今晚上,咱还不下手?”声音脆亮,好像是小王八的声音。“咳,该来的还没来呢!”瓮声瓮气,好像是大王八的声音。这其中玄机,李沿哪能悟出来,不过心里老划回儿:这些王八精要搞啥名堂?
第二天,两个闯关东的本村人回来了。他们在长白山找到了老棒槌(老山参),发了大财,想在老家盖房、娶妻、生子。该来的来了,老王八的话应验了,可李沿没往心里拾。
这晚上,李沿给这群王八精送完面条后,又蹲在窗户下边听动静。吃完面条,屋里又传来说话声:“今儿个,该来的来了,咋还不下手?”“咳,那该走的还没走呢!”李沿还是没猜透里头的玄机,不过他想起一句俗语:王八现身,洪水滚滚!预感要发大水。
第三天,一阵鞭炮声响过,王家的三闺女出嫁。新娘上了轿,吹鼓手吹吹打打,送亲的队伍渐渐走远了。该走的走了,李沿终于悟过来:这群王八精是冲着这村来的,我得有所准备,就叫家人将细软、珍品全部搬到二楼上。
夕阳落山,还是没动静。这群王八精又要了两盆面条,插上门吃了起来。李沿又蹲在窗台下听动静。“该来的来了,该走的走了,这回该动手了吧?”小王八精问。“好,准备动手吧!不过,这村里还有个放牛的小子,叫胡二牛,是个大孝子,别叫他死了,你们顺便去点化点化他,叫他背上老娘沿河边往东走!”老王八精话没说完,李沿就去叫家人上二楼。
一片恶云从西山顶压下来,一道闪电像天开地裂,顿时霹雳交加,狂风大作。
胡二牛撵着牛刚到家门口,一只大王八趴在门口,口吐人言:“二牛,二牛,黄水倒流,背上老娘,沿河东走!”二牛不敢怠慢,背起老娘,沿河边向东跑去。
李沿呢,见村里人炸了窝,就站在二楼上高喊:“要发大水啦,快到我楼上来!我的楼是铁汁子灌的,水再大也冲不动!”人们就纷纷往李沿的二楼上奔。暴雨来了,像天河开了口子样往下泄。洪水陡然上涨,浊流翻滚,恶浪滔天。一刹那间,恶洪将李沿的一楼淹没了。李沿吓得赶紧领着家人、村人爬上二楼楼顶。暴雨向人们头上倾倒,冲天的巨浪向石楼上冲撞,巨大的漩涡围着石楼打旋,石楼开始倾斜。又一排恶浪冲来,李沿的石楼倾倒了,咆哮的洪水淹没了李沿和家人、乡人的惨叫声……
胡二牛背着老娘沿着河边,一路走下去,竟连雨点都没见到。走出三里路后,来到一处山鞍。娘说:“儿啊,累坏了吧!咱歇会吧!”二牛说:“行呀!”山鞍上有棵无名树,胡二牛就和娘倚在树下休息,这棵树后人就叫做胡树,这山鞍就叫做胡树鞍。
李家铺子被暴洪夷为河床。后来,娄氏家族在河边定居下来,这里就叫了娄家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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