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增高
崮文化网 父亲好枪,一杆猎枪在他手上把玩的得心应手,指哪打哪。沂蒙山区里最常见的就是野兔,在那个资源匮乏的年代,兔肉,是我们家饭桌上常见的荤腥。(只是母亲不食荤腥,不会在一个饭桌上出现)。父亲好枪的缘故,有两个吧,有一个就是在他故去后整理他遗物时,在一个红五星包裹里发现几个射击标兵、射击第一名的证书。再一个嘛,就是下面的故事了。
那时,我家住在供销大院,是随着母亲住的。可是我家兄妹四个,随着一天天长大,两间半的房子实在没办法住了,母亲就和几个来单位拉煤炭的大队部书记说了,几个书记说,这事好办,都是一个管理区,把你公公的户口迁过来,给你划个宅基地你自己盖就是。你的几个兄弟们也有石匠,也有木匠,盖几间房子不是小事情?
宅基地很快就划下来了,就在我们住的房子外面,翻过一道墙就是。就在石匠来的头一天,父亲抗着枪出去了。傍黑天的时候,父亲回来了,枪上挂着的,腰里挂着的,包里鼓鼓的,足足打了九个野兔!第二天,我的几个舅和一大帮表哥们来了一看,高兴的我表哥直说,二姑夫,二姑夫,石头的事你不用管那么多,想要什么样的,就给你弄什么样的,你只要把兔子肉管够就行!
虽然是兔子肉管够,但是我家还是拉了饥荒,有时连一袋盐也买不起,有人吃饭,母亲只好让我去隔壁宋姨家借上一茶碗。
父亲部队转业回来,当了一名小学教师,满院子的学生疯起来,可以听不到上课铃声,但是一听到我父亲的干咳声,立马飞奔进教室,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大气也不敢喘。父亲就把枪竖在教室门后,开始一天的讲课。学校里也有好多老师喜欢玩枪的,每逢周末,便簇拥在一起,漫山遍野的打围子。也就有了不几天就有老师见了我母亲递给母亲钱的,母亲问,老师们就笑,问急了,老师们就说,你又不吃,还嫌有味。
参加工作后的哥哥,买了一杆气枪,于是周末我们兄弟几个又有了新的装备,打个鸟了,打个树枝头子了,甚至打个枝头上鸣叫的知了。最得意的是晚上打树上栖息的鸟儿,加了一节电池的手灯在夜里会显得特别亮,手灯光照着鸟儿的屁股,更是特别的发白,直接就是一个个的活靶子,枪枪不落空。捡回家去毛破膛洗净,稍稍用刀剁几下,入锅加辣椒炒了,绝对是个美味。据说,麻雀的脑子可以治手脚冻疮,于是我们兄弟几个更是来活了,有人买来铅弹,专门去打麻雀。
在假期的一天,二哥抗着父亲的猎枪,我扛着气枪,模仿父亲他们上山打围。远远的拉开距离,我在山上,二哥在山下。砰的一声,我看到二哥那边飘起一股烟雾,烟雾前面有一只野兔弹跳起老高,落地后不见了踪影。见二哥在那装枪换药,我自己就继续抗着气枪向前走,心里想着找个什么目标放一枪,可什么也没有,包括枝头上一颗颤颤巍巍的野果。突然脚下的一个动静把我吓了一跳,一只硕大的野兔在我眼前腾空而起。我抗在肩上的气枪顺势甩出,手不由自主的扣动扳机,那野兔眼睁睁在我面前瘫软下来,动弹不得。我上前一步,正要捡起,它又要跑,我一只脚踩住它的脖颈,从口袋里摸出铅弹压在枪里,对着它的头就是一枪,它还挣扎,我又摸出铅弹,压好后又给了它一枪,这时山下的二哥可能看到了,喊了一声,我寻声望去,他比划着让我抓住耳朵,用手砍它的脖颈,我把气枪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下,抓住它的耳朵,在脖颈出轻轻一砍,才不动弹了。
回家后,父亲一见这兔子就说,你们怎么把它打回来的?这个兔子是个老油子,我打了五六次了,它是你不到身边它不跑,要跑还是跳着跑,你不信,你看看它耳朵上的枪眼,不下六个。等二哥把兔子剥完皮,我数了数耳朵上的枪眼,不多不少,真的六个,可我再找头上的铅弹时,一个也没有,身上也没有,我纳闷打到它哪地方了时候,二哥在兔子的脊柱里找到了铅弹。父亲说,当兔子躬身起跳时,它的脊柱关节正好敞开,铅弹刚巧塞子一样镶嵌进去,它越活动,铅弹越向里压迫神经,直至伤及脊髓。这一枪,它就是跑了,也跑不多久,会瘫痪而死。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一场轰轰烈烈的运动席卷全国,父亲带头把枪上交派出所,从此未再摸枪。
后记:多年以后的今天,我承父亲手艺,为别人调理脊椎骨病,也许就是在赎我的罪恶,那是我第一次杀生,也是最后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