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岩
崮文化网 汪,学名应该是“池塘”,但是三十年前的乡村,我的乡亲,没有人会说出这么洋气的字眼。偶尔有出门打工的回来,卷起舌头说普通话,是会被嗤之以鼻的,他前脚走了,后脚就会被呸一口唾沫吐在地上,被骂几句:“酸!出去两天就不知道姓啥了,连话都不会说了!”时隔多年,随着交通的便利,交际的广泛,村子里的人走出去的多了,娶进来的远路媳妇多了,姑娘也越嫁越远了,各种口音混合在了一起,再有什么蒙普之类的也见怪不怪了,不过,像我这样土生土长的庄户妮子如果说出这两个字,俺爸俺妈是会掴我两巴掌的。那么就姑且叫“汪”吧。
汪,分大小。小的,是地上的小水洼,是一个个天然的蓄水池,春天种花生,夏天种玉米,用水瓢一勺勺舀到水桶里,运送到田间地头。大的,是人工开凿的,常年不干涸,用来灌溉田地。家乡的田野里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汪。炎炎的夏日,长长的暑假,没有辅导班,没有特长课,没有电脑没有网络,甚至很多孩子家里都还没有电视机,田野就是我们的游乐场。男孩子们去水库,大口井里泡着,他们都会游泳,我们女孩子不好意思也不敢去。家乡土有两种,整块的洼地肥沃的水浇田是种玉米小麦青菜的,岭地是贫瘠的沙土,种地瓜花生,岭地土质硬,水洼里的水能储存很久。雨后,我们女孩子出发了,找到深一点的水汪,脱掉衣服尽情的玩耍,当然是有哨兵站岗的,有人来了,慌慌乱乱的爬出来套衣服。雨季来了,小水洼里长出来一种叫做“地瓜皮”的植物,浮在水面上,类似于紫菜,不过是淡绿色的,捞起来,洗干净带回家配上鸡蛋炒着吃或者做汤喝,很鲜美的味道。
我家前面有一片小小的树林,春天开满梧桐花,夏天可以找到知了龟,很美丽的地方,不过那里面有我老奶奶的坟。四五岁的时候,傍晚妈妈在那里切地瓜干,又累又困的我被坟里钻出来的一只老鼠吓晕过去,从此以后再不敢一个人走进去。树林的前面有一大片麦田,麦田旁边有一个大汪,说是大汪其实也不过几十平米的地方。由于是死水,水面上长满了浮萍,幽绿幽绿的,汪周围的草长得格外茂密,没有人割,因为汪边上的土很柔软,走几步就会陷进去,有养牛的人家把牛栓在汪边上让它吃鲜嫩的青草。一场大雨过后,汪里的水变得清澈了,水面上映着蓝蓝的天,白白的云,风仿佛静止了,时间也仿佛停滞了。小小的我坐在汪 边的石头上失神的望着天看着云,直到一只青蛙”噗“的跳进水里,才惊醒过来,悄悄的走近几步,然后掉头跑开,远远的看着小鱼跳出水面,再落下去。从来都不敢走到近前,看护我的大娘告诉我,里面有水怪,会伸出手把小孩拉进去,小孩掉进去会淹死的,我不想被淹死,所以只敢远远的扔一颗小石子进去,看着平静的水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然后重新归于平静。等到一切都平静下来,再扔一颗石子,再看涟漪,偶尔有调皮的男孩子搬一大块石头扔进去,溅起很大的水花……
时光如白驹过隙,匆匆的匆匆的数十年光阴,再回首,我再也不是那个梳童花头穿粉色衣裙的小姑娘,给我无数关爱的大娘也早已不在人世。大汪被填平了,上面修了一条水泥路通往新村,每天有无数人走过,无数车驶过,儿时的记忆,无从追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