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云香

    崮文化网 2017，农历新年刚过，我们又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元宵佳节。元宵节被誉为春天的第一个月圆之夜。自古代开始，人们就非常隆重地庆祝这个节日。

　　我的老家在农村，夫的老家也在农村。每年的年节和元宵节我都是在农村度过的。捻指数来，我作为姑娘在父母身边度过了26个春秋，陪伴了他们26个元宵节。自从我和夫结婚后，所有的年节和元宵节我都是在婆家度过的，陪伴公婆过元宵节也已经有18个年头了。从孩童到少年，从少年到青年，又从青年到中年，元宵节的习俗没有变，元宵节的烟火味也未变，但是我的容颜和心境却是变了不少。

　　回忆往事，不仅想起小时候我和哥是多么盼望逢年过节呢？盼望着过年，可以吃一大桌丰盛的年夜饭，还可以吃到纯肉馅的饺子，最喜欢的是可以穿一身漂亮的新衣。过了年，很快就盼来了正月十五，可以让父亲买几个炮仗和烟花放放，还可以买几把洋花拿在手里放。当然，过元宵节，最有趣的事情是与母亲一起蒸龙灯和各种形状的馒。

　　那时候，母亲早在正月十四这天，就发好面，准备十五这天蒸龙灯。除了蒸龙灯外，还可以随意发挥想象蒸小兔子、小乌龟、大鲤鱼，甚至桃子、石榴、橘子等形状的馒，非常有趣和好玩。母亲最擅长蒸面食了，正月十五这天，她把蒸馒当成了做艺术，一双巧手捏成了各种形象。我记得每年，母亲都要蒸一对蟠龙，一雌一雄两条龙盘着身子，背上背着小灯碗，蒸熟后倒上豆油或者棉籽油，搓一根粗线绳当灯芯，如此两盏龙灯就算做好了。做龙灯是非常讲究技术的，先把面团弄成长条，然后将长条盘起来做龙身，然后在龙身上做龙鳞。两条龙的龙鳞，其花纹是不一样的，雌龙要做圆形的，拿小碗的碗沿压出即可；而雄龙的龙鳞是尖的三角形，需要用剪刀剪出来。龙的眼睛就用两粒绿豆，龙的舌头用大红的对子纸嵌进去。两个龙灯做好后，母亲就慈爱地问我和哥，想要什么形状的馒，她就给我们做出来。那个时候，家里不是很富裕，面也是好东西，不容浪费。母亲一般就蒸两盏龙灯，放在天地和主房内。其他房门口、灶房、大门口和门前大路上的灯，都是用自家种的胡萝卜，切成一截一截的，挖掉中心的一部分，造成一个小窝窝，也放上油和灯芯。等到天黑的时候，家家上灯，各个村庄就形成了蔚为壮观的万家灯火。

　　其实，那时我最爱做的事情，莫过于同母亲一起做各种形状的馒了。我是女孩，从小喜欢捏面，和母亲一起做几只小兔子、小鸡还是难不住我的。此外，我还喜欢同哥一起放烟花。那时，很少有人家能买得起烟花，但大多数家长都会给小孩子买一些小洋花，拿在手里在夜间来回跑着玩。那叫洋花的今天已经升级好多倍了吧？那时，也就有十多厘米长，细铁丝般粗细。每当夜幕降下来的时候，村里的孩子就用香头点了洋花，看那小火花零零星星地炸开，高兴地跑来跑去，互相攀比谁手里的洋花多。

　　那时，像哥一样的男孩子，会挨家挨户收集人家用了一整年，不打算再用的锅刷（那时，刷锅的锅刷也是一年一换的，一般是用去掉高粱粒的高粱穗子扎成的）当烟花放。因为这种刷子吃了一年的刷锅水，油性很大，所以把其点燃了抛在空中，就如同烟花一般璀璨耀目。每当看到邻居，谁家的锅刷飞上了天，谁家的飞得高，就会赢得一片叫好之声。小时候过元宵节，吃的用的玩的都那么简单，但是我们却是那么那么地盼望啊！

　　而今，各种名目的烟花都造出来了，什么样花型和花色的灯盏与蜡烛灯都造出来了，可是小孩子盼望过节的声音却远不如我们小时候了。近年来，农村的很多人家也不再蒸龙灯或者割什么胡萝卜灯了。大家都喜欢省事，买上一堆蜡烛点点。只要房里和院子里里外外亨通明亮了就好了。

　　但自打我结婚起，婆家一直秉承着割灯的习惯。那时，婆母是乡镇医院妇科里有名的主任医师，也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她其实是不太会做饭的，所以基本都是公爹做。因此婆家好像没有蒸龙灯的习惯。但家里却从不用蜡烛灯，因为嫌蜡烛灯被风一刮就熄了，点的时间也不够长。每年的正月十五，我家的第一要务总是割灯，而婆家也从来不用胡萝卜，而是用非常大个的长长的红萝卜。我非常喜欢公爹在自家小园里种的红萝卜，那漂亮的粉色赛过三月的夭夭红桃，割出灯来，晶莹剔透，晚上再倒上花生油，点燃灯芯，那萝卜灯在烟花和月光以及各式灯笼发出的光亮的辉映下，漂亮极了！在娘家，我是不晓得可以用红萝卜来割灯的，因为一个红萝卜灯要费好多菜油的，谁家舍得呢？可是婆家就舍得，公爹说，一年一次而已，不差这点油，多点一会是一会！我得了这样的圣旨，一般情况下就把萝卜碗全装满，让那灯着上大半夜。

　  我和夫结婚后的第一个元宵节，中午他从医院下班回到家，吃过饭之后，就对着已经被婆母洗好的一堆红萝卜对我说：来，亲爱的，跟我学，继承我的衣钵。以后元宵节割灯的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是啊，结婚这些年，没有一个重大节日是他不上班的。因为我家距离医院近，更因为在科里负责，他节假日时总要带头值班，让路远的同事回家过节。而我作为一名人民教师，恰好是在休假期间，所以理所当然就由我来做了，一旦做上之后，还当仁不让了呢。

　　什么，割萝卜灯，不是用胡萝卜吗？我惊讶地想。夫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对我讲：用胡萝卜多不过瘾啊！来，我教你，这红萝卜呢，割出灯来，耐点、抗风、好看！

　　于是，夫找来两把小弯刀，我俩都坐下来。他先把一个长长的红萝卜平均分成四截，把每一截的面都削平，递给我一截，然后自己拿一截，开始教我。我说，不就是割灯吗？有什么稀奇的？挖上窝窝，插上灯芯就行了呗。我以为像在母亲家一样，只要挖好窝就行了。夫没有答话，只见他除却用小汤匙挖出窝外，还用小刀将萝卜上部边沿割出了密集好看的锯齿，红白相间的锯齿图案很美。然后他又在粉红色萝卜皮上做起艺术性的雕刻来。看到夫刻出了好多不同创意图案，我不禁赞道：这不是割灯，是做艺术品啊！于是，我也学着夫的样子，别出心裁地设计了许多图案，割出了自己希望和向往情形的灯来。从那以后，结婚18年来，我家的萝卜灯基本都是我割的。我喜欢在元宵节这天，回到老家，陪在公婆身边，雕刻我心中的蓝图和理想。

　　瞧，我刻的这些艺术图案：像树叶，像花瓣，像铜钱，也像蝴蝶。重要的是，还刻上寓意吉祥的过年话：比如五谷丰登、连年有余、幸福平安等，遇到龙年就刻龙腾虎跃、遇到虎年就刻虎虎生威，遇到马年就刻龙马精神……如此等等……

　　今年的元宵节，我和往常一样，早早回到老家。婆母已经痴呆好几年，很多事情都忘记了，甚至都不记得和不认识自己的子女和孙女了。但我依然庆幸，她生了一场大病后，还活着，而且现在还勉强能自理吃喝拉撒。以前我回到家，都是婆母照顾我，饭来张口的。现在，轮到我要照顾她了。所以我要更多地担负起家务和饭局这一块。

　　和往年一样，公爹早已洗好了一大盆红萝卜，就等我回家饭后，割萝卜灯呢。正月十五晚上上灯，就像年三十贴春联一样，是公爹最关注的的事情。所以我必须把这项工作做好，而且我也乐意去做。今年是鸡年，我要用心雕刻今年的新年愿望和鸿图……

　　割每一盏灯的过程，就像制作一件工艺品。我把一个或直或弯的红萝卜拿在手里，估量可以分成几截，做成几盏好看的灯。首先要把灯的截面弄平整，这样不但美观，也不会撒油。先分好截，再挖窝，再随心所欲地在萝卜皮上做艺术。我用心地雕刻着每一盏灯，分别写上吉祥如意的词句，或者雕刻上精美的图案，力争让每盏灯的图案都不一样。今年是我做灯最细致的一年，因为今年我也开始带了一个小徒弟，这就是我的女儿。女儿其实也不是第一次做灯了，几年前就做过，只是没有这次这样认真而已。

　　我和女儿分别做着自己喜欢的萝卜灯，女儿做的灯也很别致，分别刻着“梅雪有梦、飞雪迎春、萌萌哒”等字样。我的则刻着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连年有余、前程似锦、学业有成等字样。我和女儿做了整整三个多小时，终于把十四盏粉红粉红的萝卜灯做好了。放在大磁盘里晾了大概两个多小时，等我们吃了晚餐和水饺之后。我和女儿又把公爹缠好的棉花棒的灯芯插在萝卜窝中间，从灯芯正中将花生油沥浇下来，金灿灿的花生油胡萝卜灯就做好了。为了容易点燃，我们又在每盏灯的灯芯的上部贴上一小块烧纸，再等上半个多小时后，花生油差不多已经渗透到灯芯的每一处地方。现在就可以点燃灯盏，向每处需要照亮的地方派发了。我在灯盏完成的每个环节都拍了照，记录了萝卜灯形成的过程。等到上灯的时候，值班的夫也抽一点空回来，准备放烟花。我和女儿以及公爹将灯盏分发到天地、各个房门口，每个屋子内，以及大门口和家门前的大路上。房里和宅院变得一片灯火阑珊。分发完后，夫开始燃放烟花，每箱烟花升空后炸出的花色、花形和燃放的长短都不一样。我并不知道夫花了多少钱，制造了一场这样璀璨的烟花盛会，每年都引得邻居们争相观看。当那些烟花冲上天际，在高空腾腾炸开的时候，真的好美好好美，此时我竟然找不到什么形容词去形容，只能用五彩缤纷和璀璨夺目来形容了。这烟花的声响真的可以带走霉运，那璀璨的烟花真的可以带来吉祥吗？也许吧，今年是鸡年，当然会鸡年大吉的啦！

　　放完烟花，夫又踏上工作岗位，而我们则回到屋里看元宵节晚会，后来又将滚圆爽滑的汤圆下进锅里。等到我们其乐融融地吃完元宵的时候，女儿回头一看，点在高茶几上的那盏连年有余的萝卜灯里，竟然开出了大团的花。那着成灰烬的灯芯，像极了一团黑色的棉花，女儿很惊奇，大声喊爷爷。“爷爷，爷爷，好神奇，咱家的萝卜灯开花了！”我们都随着女儿的声音回头，只见萝卜灯真的开出了胖胖的花朵。公爹说：“今年收棉花呢！”我赶紧跑到院子里，看看天地上的灯盏有无开花？无独有偶，那盏刻着五谷丰登的竟然也顶着一朵黑色的胖棉花。

　　“今年收棉花，收棉花……”我也自语起来。我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常常对着烧完油的龙灯说：“今年收谷子，收谷子呢！”当我凑上前看时，果然烧完的灰烬像谷穗的模样，有的年份则会像高粱的模样……

　　啊！元宵的灯，真是神奇！它照亮了天上人间，它烘暖了大家甜美和幸福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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