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把墓地建在这脉眼上,”邱先生说,“等你去世后安葬时,就会扁担开花、鱼打鼓、两狼(郎)送终!你家就会出一文一武两个状元郎喽!”
“真的?”英泰惊喜万分,“我的后代如能飞黄腾达,英家世世代代不忘您的大恩大德!”
接着,邱先生又向英泰一一交代了建墓的具体方位、深度、朝向,英泰一一记在心底。
看完阴宅,该下崮了。邱先生又被让到太师椅上。英泰和他的四个儿子,又整整折腾了一个时辰,才将邱先生抬到英家村。傍晚,那宴席自然十分丰盛。酒后,英泰亲自陪宿,伺候邱先生。第二天,雇来的轿子已停在门口,英泰又包上五十两银子,将邱先生送回北乡。
为了防止有人偷抢了脉,第三天,英泰就请来大帮石匠,到莲花崮顶开工采料,叮叮当当半个多月,按邱先生的嘱咐,给自己砌了座石坟。诸事妥当,想着几十年后,自己的孙子辈中就有二人独占鳌头,被皇帝钦点文武二状元,英泰心里那滋润劲就甭提了。
光阴如梭,转眼十多个年头过去,老英泰寿终正寝。临死前,他将长子英守山叫到跟前,附耳说:“儿啊,我死以后,我的棺材下葬的时候,只要‘扁担开花’、‘鱼打鼓’、‘两狼(郎)送终’,后代中就有二人高中文武二状元,咱英家就会成为山东第一名门。安葬时,你可得看准了呀!”英守山谨记在心。由于英泰提前让儿子们修筑了登崮的道路,所以抬棺上崮并没有费很大劲。下午酉时,安葬仪式一项一项举行。
且说这莲花崮北垭住着一家姓杜的,打柴为生,人称老杜头。这天,正逢上东门大集。老杜头挑了两大捆干柴,翻过莲花崮去赶集。这担柴卖了个好价钱,老杜头将两根绳子缕在一起,挽在扁担头上,又想起女儿老大不小了,从未带过花,就到地摊上买了两朵花,插在扁担头上的绳缝里,这才往回走。酉时,老杜头正好路过黄顶子前,见老英泰出殡,就将扁担树在地坝上,蹲了那儿看热闹。
英守山虽跪在那儿送父西行,但还是看了个清楚,心中一喜:这还真应了邱先生的话,扁担开花!
棺材刚放到墓穴中,一片黑云压上崮顶,狂风大作,雷鸣电闪,暴雨突至。地边有棵老桑树,送葬的人们和吹鼓手都到桑树下避雨。这时,从天上下来一根尺多长的大活鱼,掉到大鼓上,摔得蹦不起来了,就来回拍尾巴,拍得大鼓咚咚响。这一幕,又被跪在泥水中的英守山看见了,心想果然出现了“鱼打鼓”,这邱先生算得还真准,自然暗喜不已。
暴风雨来得快,走得也快,不大会儿工夫,西边又露出太阳。人们开始 为老英泰盖暗石、培土。暗石安好了,坟头堆起来了,供石桌也放正了,太阳落山了,人们准备拾掇工具下山。突然,赵家顶上蹲着一只狼,闫家顶上蹲着一只狼,西边一声“噢——”,东边一声“噢——”,此起彼伏。在崮乡,狼是一种可怕的动物,叨猪叨羊叨小孩不说,还爱扒新坟找死人的骨头啃。由于胆怯,人们碰见狼,都不敢直呼狼这个名字,而叫毛猴子或马虎。人们见两山顶上都有狼,以为狼嗅到了老英泰的尸体味,准备天黑来扒坟的,都吓得头皮发炸。英守山见“二狼送终”,先是大喜,听了人们的议论后,也以为这狼是为父亲的尸体而来,越寻思越怕,也不敢说狼来了,就慌里慌张说:“不好,马虎来了,大家快收拾工具下山吧!”人们听不得这句话,带上工具,脚底下像抹了油,连滚带爬下了山。
老英泰走了,他给后代留下了一个美好的向往。英守山挑头,率领几个兄弟重新开办塾学。弟兄四个养了十几个儿,七岁以上的都进了塾学。先生是名师,重金聘请,英守山兄弟们还特意赐给他尚方宝剑:对这些孩子,凡不听话的,该打的打,该罚的罚。这些孩子是典型的山里娃,天天在山里滚、山里爬,春里爬山捉蝎子,夏天捞鱼摸河虾,秋天是摘果逮蚂蚱,雪天是套兔扣麻雀,一进塾学就像小鸟钻进了笼子。先生呢,又是严师,孩子稍不听话就罚就打,弄得孩子一听上塾学,就像上杀场,吓得乱哆嗦。这些孩子成了小木偶,教他们读经吧,读着读着就打盹,一句“人之初,性本善”,十天八天记不住;教他们习字吧,拿起笔弄得手上、袖上、桌上都是墨。十多天后,先生打起铺盖卷儿溜了号。再后来呢,教书先生是请一个走一个,这塾学到底没能办起来。老英泰这几十个孙子,连个庠生也没出,更别说是中功名了。
英守山想不通,硬是用双脚量了二百里,找到北乡那位邱天龙大师。邱大师年过古稀,但还不糊涂,就问:“东山顶,西山顶,两狼送终时,你是咋说的?”
英守山想了想说:“当时,大伙以为那两只狼是奔着爹的尸体来的,都吓坏啦,我就说马虎来啦,咱下山吧!”
“你看,你看!”邱先生惋惜地跺脚说:“二郎送终,二郎送终,你们不喊郎喊马虎,把两个状元郎给马虎了!”
英守山一听,后悔得直捣自己脑袋:“我真傻!真笨!俺下辈子的前程竟被我一句话给断送了!”
回到家后,英守山和他的兄弟们再不提办塾学之事,也不再逼迫孩子们去谋取功名。英守山后人依然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与那科第功名无缘。
其实,这只是传说。老英泰光绪时去世,宣统短命,继而民国诞生,科举制度废除。再后来呢,连都市的人都难以求学,山沟里的人到哪儿去谋求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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