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增高
崮文化网 我在小镇上开了家小店,卖些学生文具,兼营彩票和话费收取。柜台上并排着几部公用电话,长途两毛五,市话三分钟一毛二。
仿佛一夜之间,雨后春笋般街面上就多出了几家手机专卖店。路人手中,不分男女,几乎都用上了手机。大街小巷,突然传来一阵滴滴声,或者一个女高音,再不就是一句“主人,来电话啦!”,总有人旁若无人的边走边接,好似有什么很要紧的事要马上处理。
公用电话,就用的少了。
除了偶尔来个出发的要用当地电话向公司报到外,几乎没人使用。但是我还是没有撤销的意思,时不时的用酒精擦拭着。
他来了。佝偻着身子,面部神经麻痹的缘故,嘴巴向左边歪斜着,张开来。刚要说话,口里的流涎迅速滴垂下来,没完没了。他不得不用手托扶着,擦拭着。而说出的话,就没了正调,呀呀啊啊,含糊不清,就算看他的口型,我也很难翻译懂他说的什么。
他递给我一个纸片,上面还是那三个号码,和往常一样,我给他拨了头一个,照旧,无人接电话。我接着拨第二个,嘟嘟的回音响了一阵子后,听对方喂的一说话,我把电话递给他。他右手两个手指勉强捏住话筒,左手向上托扶着下巴。不听话的流涎还是顺着指缝流下来,一直流进衣袖。
“内(妮)啊,啊(我)这啊(两)天怪影(冷),内(你)给啊(我)肖(捎)床电褥子来。……您三妹妹给啊(我)包的包子,内(你)别往这拿了,啊(我)吃不了”。
也许是电话那边没听懂,他把电话又递给我。
“喂,你好。”老爷子说他晚上冷,让你来的时候,捎床电褥子来。还有……嘟,嘟,嘟,嘟
嘟嘟的回音提示那边挂线了。
我和他说,挂线了。他接过去听了听,奥了一声,无奈的放下电话。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看不出本色的手帕,敞开来。从卷着的钱中取出一张五毛的给我。没等我找钱,他哆嗦着手,将手帕包好,擦着嘴角,一顿一晃走了。
他每个月总是来几趟的,来就是打电话。有一次还拿着一大包药,在电话里只喊难受……那一次,我真担心他挺不过去。那一次,我也没收他钱。
人都有老的时候,当步履蹒跚,当需要有人陪着的时候,当儿女子孙春燕般各自分飞的时候……
自那以后,我接母亲的电话,总是等母亲挂掉之后,才轻轻扣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