崮文化网 秋到叶尖露自凉。季节在这个时节变换得很快,转眼白露已过,中秋来临。
这个时节,每到夜晚,总是在纺织娘娘“紧紧盖盖”的叮咛里,怡然睡去。此时,昼夜温差大,她殷殷地提醒人们夜凉了要添棉盖被。那清丽和谐的吟唱,是一首充满了关爱的温馨的小夜曲。今夜,在她们贴心贴肺地浅唱低吟里,在月华如水里,凝望着深邃的天空中一轮皎洁的明月,我却睡意全无,眼前浮现的,是记忆深处故乡的画面里永远对我微微笑的四奶奶……
故乡是个朴素的村庄,在凤凰山脚下,汶河岸旁。故乡的老宅在村西口,隔一条街相邻的,就是四奶奶家。依稀记得小时候,妈妈上工前,总是把我送到四奶奶家。和蔼的四奶奶就像疼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我。
因为在这之前,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哥哥(当时也就四、五岁吧),有一次在照看我的时候,我想妈妈,老是哭,哥哥就给我鱼吃。那是一盘白鲢鱼。我到今天依然认为白鲢鱼是所有的鱼中最咸的。那个上午,我一哭,哥哥就拿一块鱼给我,一吃鱼,我就不哭了;可小孩子,过一会儿寻思寻思就还是哭,哥哥就又拿鱼给我。就这样,一上午,一盘鱼被哥哥“哄”我“哄”光了;我也被齁得说不出话来了。因为那时哥哥也很小,他并不知道小孩子(其实他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哭了,吃了咸东西,要喝上水;否则是要落毛病的。真的,我就那样从此落下了“咳"的顽疾。是四奶奶,是心灵手巧、心善如水的四奶奶,每当我开始咳的时候就给我扎针(长大了知道,她并没有跟谁学;我认为那是一种天赋)。扎的时候,两只小手的十个手指都要扎到。每次扎针,在妈妈的怀里我总是哭得稀里哗啦,四奶奶就总是柔声地哄我“妮不哭,妮不哭了哦!扎完了,奶奶给妮拿酸枣吃哩!”。说来也神奇,只要四奶奶这样一说,我就仿佛觉得,被扎得鲜血淋漓的手指,那会儿好像就不那么疼了!不料,这一扎就是十几年,直到上初中的时候才完全好了。记得好了不用再扎针的时候,四奶奶抚摸着我的头,泪眼婆娑欣慰而又心疼地对我妈妈说“终于好啦!好了就好!只是这妮受苦啦!没曾想一扎就扎了这么多年哦!”边说边撩起大襟褂子的一角揉擦眼睛;然后,轻轻地拍着我的头,一层笑意荡漾在那张亲切、慈祥、饱经沧桑的脸上“没想到妮能长这么高哩!嗯,快要出落成大姑娘喽!”
此刻,我仿佛仍感觉得到,四奶奶手上的余温……
犹记那时每次扎完针后,要忌三天的盐和一切咸的食物。没有一点盐味的饭菜是很难下咽的。但那时小,不懂事,不懂得那淡而无味的饭菜其实是对我的病有好处,所以抵触得很,饿着哭闹着不吃。是四奶奶,每天烙一个放了一点点白糖的发面饼给我。在屋子里哭闹的我,耳尖得早早就听到了四奶奶在院门口的声音,像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我听“小孩子不吃饭怎么得了?不吃饭怎么长高吆!”循声望去,就见四奶奶乍着小脚已来到房门前。那时,四奶奶已有六十了吧!她斑白的头发在脑后绾一个小纂,穿一件本地布的深蓝色的偏襟大褂。我看到她就不再哭,而是只剩下仿若受了万般委屈似的抽泣。她说着说着就已来到近前,俯下身来,笑眯眯地变戏法似的,手从背后举到我的眼前——她枯瘦的手里,拿着的,是一个带些糊色,又略带点甜味的圆圆的饼。她揽我入怀,偎在她有些空荡却温暖的怀里,我不再哭泣。
此刻,望着天上圆圆的月亮,泪光里的我,仿佛又看见四奶奶手里拿着香香的甜饼,笑微微地在我面前……
四奶奶一生共育有四子四女。她一生辛劳。听妈妈讲,四奶奶一家很早从山西迁来时,因为孩子多,怕养不活,就把大女儿留在那儿送了人。在那生活艰难贫瘠的岁月,四奶奶却一直乐观坚强。她时常和妈妈以及身边的婶子大娘们说“人这一辈子不易哩!活着,就该知足。就好好地活……”
她的生活真理是如此地朴素。她对生活没有过多的奢望,也没有太多的欲求。她只是感恩地,知足地,简单地,过着属于她的每一天——那每一个浸透了风霜雨雪的日子;亦或是每一个晴朗无云风清月明的日子。她与世无争,与人为善了一辈子,在九十八岁高龄的那个冬天安然而逝。“你四奶奶是微笑着走的,没受一点儿罪。这是她一生修来的福!”妈妈至今想起来,有时还这样轻轻地和我念叨。
此刻,天心月圆,月华如水。
在银子般的月光里,我悄悄地拭去眼角的泪花,缓缓地抬起头,轻轻地问一声天堂里的四奶奶:奶奶,您可安好?您可否听得见妮的问候与祝福?您可否知道妮对您的挂牵与怀念?
悠悠岁月似条河,多少忆念无从说。深思浓念无从寄,且借今夜明月千里寄相思。
作者为山东省蒙阴县崮文化研究会副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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