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修
原计划上午就看一座吴王崮,但出于我对神话般的九间棚浓郁的兴趣,出发后先去了令人难以想象的九间棚小学,详细看了石棚底下的那九间石屋——九间棚村文化的发祥地,虽不忍离去,但还是匆忙去了吴王崮。
大清早,浓云四起,一片片、一缕缕在门前的山谷里飞卷,细雨随之而来,天地之间充满滑润与湿气,我带了把雨伞,校长和司机敞着头,任凭雨丝在他们身上作弄。漫无边际的水气等待和拥抱了我们。他们二人毫不在乎,而我却疑虑重重:要是雨大起来,将我们困在高山上该怎么办呢?下午还有到蒙山不能耽误的事情要做。
客随主变,校长既然能毫不迟疑地向山上走,那一定有着他的道理,因为他是山里人,了解大山的是他而不是我。
细雨蒙蒙,天上地下,树上草上四面八方全是湿气,眼前一片迷离,透过水气雾气,我似乎看到了一大队人马,旌旗猎猎,车马行行,从淮河流域开拔,沿沂河逆水而行。经无数次冷兵器的格斗拼杀,他们一路来到了齐鲁两国之间的一座大山上,因这里地域广阔,水草丰盈,便在此停下大军,安营扎寨。当军队撤走之后,当地的百姓才知道军队的头领是吴王夫差,所以就开始称这座山为吴王崮,因为它本来就是一座崮。
吴王崮有着极好的植被,这是因为崮上土肥地沃,可能这也是当年吴王选中了这座崮的原因,有土,有水,有粮,就可以长时期的在上面屯防、驻兵、生活、繁衍。
崮顶的绿色植物狂野而繁茂,不见泥土与石头,脚下只有草与灌木,用不着寻路,无人走过的地方就无路,我们走过了,就有了痕迹就有了路。
我们沿不同的方位前行。武校长突然大叫一声,让我吃了一惊。因为他平日言辞规范,听不到他夸张的声音,他要表达什么意思,声音总是被压低很多度才被发出来。他这一声惊叫,一定有着重要的意外的原因。
校长告诉我,他的一条腿突然陷入了一个深洞,洞口大小如脸盆,被一丛藤蔓所遮掩,看不到任何洞穴的迹象。一条腿进去还未到底,里边阴森透凉,他说这很可能是一条大蛇的洞窟。校长一直表现稳重,如一位乡间秀才。可此时一下子紧张起来,郑重地叮嘱我与那位司机,三人行动要相互靠近,独自不能走远,要发生什么事要大声喊出来,以便有个照应。他说有事是指大虫出来伤人。小伙子根本不在意,继续一路捉他的山蝎;而我多年都有自己的习惯,夏秋两季进山,手中总是提根细棍,并不是为了与野兽博斗,而是沿路敲敲打打,并助以吆喝声,人还未到,虫蛇邪怪早就乖乖溜走了。
我们逐渐靠近崮顶。顶部是个巨大的缓坡,你觉着前方十米就是崮顶了,当你走完这十米,发现前面仍有十米,又是十米,又是十米,这样的经历已遇到多次,在吴王崮上又遇到了。经过了七、八个十米之后,我终于喘了一口粗气,吴王夫差住过的地方如今静静地来到了我的脚下。
吴王崮是一个巨大的崮体,中间高四面低如一个馒头。它的四周山坡,有着密密的松柏林,树下是荆条与野草,是野性十足的丛莽,吴王留下的遗迹,在过去两千多年的岁月中,已随风雨年华而去,留下的只有故事传说。崮顶,脚下只有青草和稀疏的小松树。可能因为水分和土壤的问题,树木都长到崮坡上去了,而崮顶则显的清爽淡然。
一路未见石头,崮本身就是块石头体,怎能没有石头呢?在崮的顶端,我终于见到了石头,是一座几乎裸体的小崮子,身上只有几棵青草,周边有少许的小松树。石高约三、四米,是由一层层石板叠罗起来的,这不是人力所能为,是大自然的神力所造。遥想夫差当年,一定将此顶作为他的指挥台,战旗一挥,万木朝拜。号令一出,兵将集聚,又顺着沂水的方向,回到了他们的故乡——江淮大地,齐鲁子孙不容许异国军人在此常住。
时近中午,雨丝停了,翻卷的云层向远处飘逝,头顶的薄云亦渐渐消散,透出一派日光。这时我才明白,清晨武校长为什么能够敞着头冒细雨上山,还是他们更了解自己的大山。
整个上午都在云里雾里,只看到了脚下的草与树。四周朦朦胧胧,茫然一片。崮顶的云雾,如听了谁的指令,有序地向着四周退去。大地一片葱笼,阳光在长空闪烁,我看到了起伏的群山,以及群山顶上的巍巍崮群。以前,地方镇与九间棚村只是两个词汇,今天看到的是绿色宝地,是沂蒙的未来。
作者为中国当代十大徐霞客之一,中国崮文化网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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