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 玉

那 一天的云，飘在心里……

俗语说:七八月，看巧云。可时令已是晚秋，季节的脚步，不知不觉地，已悄然踏入了农历九月的下旬。再过两天，就是立冬了。就在这样的一个秋风萧萧的日子里，在绕过艾山，穿过坦埠镇的故县村，往西北，去云头崮的路上，蓦然，就与那些美丽的云，相遇了。

那一天的早上，阳光晴好，辽远的天空，脆生生的蓝。只是暮秋的风，已有了冬的味道，冷得让人从内心里打颤。萧瑟秋风中，抬眼北望，只见起伏连绵的黛色的山脊上，大片大片的白云，犹如滔天巨浪，惊涛拍岸；又如皑皑白雪，堆砌岸旁。那涛雪之上，是湛蓝湛蓝的天空，那天空，竟蓝得那么纯正，那么纯粹，那么宁静，那么无声。而那云，却像雄狮，像骏马，像北方的狼，像草原上的鹰……

像在喧嚣，像在咆哮，像在怒吼，像在奔腾，像在游弋，像在翱翔……从未见过的奇幻景象，令人在寒冷中有些兴奋，兴奋中不免又有些震惊……

震惊之余，再抬头往天上看，极目崮乡天，不禁令人心旷神怡——

高远深邃的，蔚蓝的天空中，漂浮着大朵大朵的白云。云在天上，我在地上。望天上云卷云舒，我知道，天离我很远，云也离我很远。但是，我的感觉却告诉我，那些云，其实离我并不遥远，而且是很近！仿佛就近在眼前，仿佛就飘在心上，仿佛就荡在眉间……

费翔的梦里，飘过的是故乡的云；而我的心上，飘着的是崮乡的云……

你瞧，那一块团绒绒的云，多像棉花糖，绵绵暄暄的，都可以闻得到它细腻的甜味呢！你看，那一朵，温温润润的，柔柔软软的，像极了酣睡中，正在做着躺在妈妈怀里的甜蜜的梦的婴孩；你再看那一片，朵朵连绵，簇簇相拥，酷似牡丹争艳，又似棉花无言。哦，对了，就是棉花！莫非是路边地里的棉花，借着昨夜的星光，借着今晨的风，悄悄飞到天上去了吧？否则，为什么身旁的棉花地里，仅剩已非碧绿葱茏而已是绛红着暗绿的枝棵，而不见了那朵朵“花开天下暖，花落天下寒”的美丽温馨的棉花了呢？！

此时，天，是已寒了。但棉花不是落了，而是带着颗颗暖暖的心，带着亘古的一种情怀，到天上做梦去了。她的梦，明丽温暖，静谧欣然……只要你感觉得到她，只要你喜欢她，爱她，你就会看到她！那梦，就会轻轻地，开在你的枕旁；就会悠悠地，落入你的心房……

那是一个丝丝缕缕，缠缠绵绵的梦！然而，她是梦，却又不是梦……

在我小时候居住过的地方，棉花又被叫做“娘花”。

娘花！娘花！——

多么美好，多么亲切，多么令人心动，又多么令人心疼的花啊！是呀，棉花，是母亲在春天里，在崮乡的天地间，在那片向阳的山坡上，亦或是在路边平整的大田里，一棵棵，亲手种下的。等种子发了芽，长出来绿油油的棉苗，然后，就开始一遍遍地施肥，除草，捉虫，打杈，去旺条——

直到棵棵棉花上缀满桃疙瘩，直到个个桃疙瘩喝足了雨水，吸足了阳光，绽开张张饱满、甜美、晶莹的笑靥，母亲的心，才会踏实下来，才会喜悦开来：今年棉花又收成了！于是，母亲的笑脸，就一如棉花的笑脸一样：祥和，安宁，温婉，明净。你若再细细端详，就会发现，朵朵棉花，即使素面朝天，却也不失其所特有的那份端庄，妩媚，清雅，富贵，娇艳，妖娆……

家里若有待嫁的如花似玉的女儿的人家，这样的棉花，攒上两三年，给女儿做嫁衣，做陪嫁，也就足够了。无论买来的成品的棉被有多少，无论是羽绒被，太空被，还是蚕丝被，做母亲的，总还是要用自家的棉花，亲手为女儿做上六床或八床纯棉的囍被。每床要续上七斤或八斤，九斤或十斤厚墩墩的棉花。为的是让女儿今后的人生，此去的日子，过得如这棉被一样丰盈厚实，温馨怡人！你可曾知道，那一针一线里，那一棉一絮里，缝进去的，封进去的，不是棉花，不是五彩的丝线，而是满溢期待与希冀、祈祷与祝福，即使默默无言，却凝聚着万语千言与万般不舍的，一颗幸福却又悲伤的慈母心……

天下所有的慈祥的，亲爱的母亲，将对即要离家的，去到另一片天空，拥有另一份生活的，心爱的女儿的所有的眷恋，所有的不舍，所有的想念，所有的祝愿，都包裹在了那白云一样朵朵的棉花里；都浸透在了那层层无言的棉絮里……

棉花，是亲亲的娘花！

    “天上的白云像棉花一样白；像棉花一样白的白云。”有位朋友如是说。同行的朋友听后，有的笑了。这听起来有点像绕口令的一句话，你是不是也觉得有点修辞不当？可我却在心里说：这是我听到的，最独特，最生动，最贴切，最舒心，最醉人的一个比喻……

天空中开满了婀娜的花朵

我的眼中全是幸福的蜜糖

白云像棉花一样白

我是白云的女儿

从此，那一天的云，就这样，飘满了心空，缱绻在了心里……

                                               二零一二年十一月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