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晒粪

土杂的
牛马的
猪羊的
最有地力的
还是人的
是香的
在农人看来
的确是

秋后的村头
不大的地场
分门别类
摊匀
晾晒
风大了
得挡
雨来了
要遮
如同呵护
香喷喷的粮食

因为
农人们从中
已然看到了
来年麦收之后
敬天祭奠时的
香饽饽

二　送粪

山道上
如梭穿行

木轮车
一拉一推
背拱腚翘
板子车
驾辕的牛
尾稍甩一串
破碎了的汗滴
驴驮的
是特制的鞍子和架子
荆条的驮篓
坠歪歪地
肩挑的
一悠一晃
秋后的蚱蜢
不知何时
攀上了筐系

辛劳了一季的土地
终于等来了
又一次美味大餐

三　耕

暄软肥沃
透着油性
这是北方的土地
生长麦子的土地

秋后的农人
又一次利用
犁耕耦耕刨耕
撩逗着土地的欲望

犁架
拖拖
鑱头
犁铧
绳套
牛轭
脖套
轴棍
或马骡
或驴牛
这一切
组合成
完美的犁耕

选好正中一垄
卸掉犁铧
只用
笨笨的鑱头
分割出一道笔直的
打犁沟子
再用犁别子
将犁铧
紧紧地别在鑱头之后
一来一往
斩浪劈波

右手持鞭
左手扶犁
悠扬绵长的一声声
哎——嗬——
在乡野里交织

四　耙

犁后的土地
膨松着
要用耙来
精细梳理

方耙
人字耙
畜力牵引
人立耙上
一手持鞭驱畜
一手拉套绳
左右方向
双脚
一前一后
在耙挰上
频频踏动

耙
前后晃动着
远看
如大海里的
一叶小舟
在那
宛如轻浪涟漪的水面上
疾行

五　播

用口袋
将种子背到地头
用大碗
将种子量到粪堆里
拌均

抓起一把
在手心里
摊开
数一数粪里的麦粒
少了
加点种子
多了
再添锨筛细的粪土

耧斗
耧杆
扶手
拖板
活门
耧腿
耧脚
所有农具中
耧的结构
最为复杂
耧的意义
最为神圣

摇耧
须是
老把式儿

耧斗
分成
一大一小的两格
大格盛装种子
小格
将种子
均匀地送下去

活门
在大格小格之间
调节着
种子的匀送

种子
再由耧眼
下行到耧脚的足窍
播于耧脚所开的浅沟
耧腿后的拖板随跟着
覆土
平均
掩种

一人在前牵畜
行走
快慢均匀
方向
不偏不离

一人在后扶耧
且行且摇
田野处处
耧铃呼应唱合

播后
拉一只砘子
镇压
保墒
石砘压后
那一溜儿
浅浅的辙沟沟里
一行行齐整的碧青
几天之后
就急不可待地
冒出来了

六　锄

解冻的初春
农人
已等不及
返青

板锄
手锄
二齿子
三齿子
小挠子
一起上阵

不只为了
剔除
垄间株间的
杂草
最主要的
还是为了
松土润土
提高地温
保住水分

沉睡了一冬之后
在如油的春雨里
开始疾速地成长
泛青
起身
拔节
挑旗
扬花
灌浆
蜡熟
一天去地头看三遍的
农人
微醺的厉害

七　收

场园
在村头的空旷处
选一块地面
以水泼湿
润透表土
湿而不泞
撒陈年麦糠
用碌碡滚压
坚硬平整
不久之后
这里
也就成了
一方热闹的舞台

秋争日
夏争时
一旦开镰
寂静的旷野
演变成
忙乱的抢收战争

一望无际的麦浪
闪烁着
金子般的光芒
农人的下半身
隐在浪里
农人的上半身
游泳健将般
起起伏伏

镰刀
唰唰劈倒了
片片水波般的麦浪

半夜收工
凌晨下地
村头的灯火
开始彻夜不息

早饭和午饭
送往田间
担子挑了
一头
是柳条篮子
里面
盛着吃食和碗筷
另一头
是瓦罐
里面
盛着米汤绿豆汤
地头树下的阴凉里
一家人
席地而坐
男人
先舀勺米汤泼向四周
以示敬畏土地
这时
女人才可以
去接过勺子
开始分盛汤水
这时的四野
难得的片刻休歇和宁静

割到的麦子
旺鲜湿热
趁着软润
及时打捆
抽把麦棵
拧成腰子
打麦个子
肩挑人抬
驴驮车拉
运回场园里

场园的四周
女人头顶一帕花手巾
坐着捋麦
怀中
倒压着锋利的镰刀
将麦穗和麦秸分离
沉甸甸的麦穗
雨点般洒落进场里
一捆捆麦秸
齐刷刷码到了身后

年老的男人
一手持缰绳
一手持鞭杆
撵一头牛或驴
拉着粗老笨重的碌碡
在场上转着圈儿
打麦

烈日下
一场的麦穗拥拥挤挤
噼啪吟叫
那一地的金色
晃晃的眩目
碌碡在麦穗里沉浮
牲口
吭哧哧打一串响鼻
人的汗珠子
四下里溅飞

当抢收
到了紧要关头
若恰逢
西北方向
俯冲来一排黑云
再落下几个炸雷
四野里的农人
立时被吓疯
狂奔起来了

待一场
炸刺般的麦子
碾压一遍之后
下木叉
均匀地抄翻
再碾压
再抄翻

夕阳里
扬场开始了
几个老把式
手操木锨
斜迎着风头
铲起
不多不少的
连糠带草的
麦粒
估量风力之后
或高
或低
或直
或斜
一锨又一锨
扬起

干净清爽的麦粒
晒干
入囤

麦草
就地码成了
一个个圆形的垛
留作柴草
或用于铺炕
或粘草和泥
垒墙盖屋

八　敬天

真正的第一场夏雨
过后
家家
将囤里的新麦
舀出半盆
淘净
晒干
石磨磨了
包成饺子
蒸成饽饽
将第一顿
透着清香的新面
用来敬天

天井里
支起一方供台
洗手
净面
倒茶
献酒
焚香
烧纸
磕头
祈祷上天
赐人间风调雨顺
赐人间来年丰收

磕完最后一个头
再放一挂
噼里啪啦的千响鞭
在饺子的清香里
在鞭炮的烟雾里
在欢声和笑语里
弥漫着
无尽的
憧憬和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