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淏然
司马寨崮南侧光崖根,有座天然石洞,洞内的形状,像个上宽下窄的大牛槽,就起名牛槽洞。这篇传说,就来自这个牛槽洞。
相传明朝万历年间,司马寨前侧的山庄里,有个叫乔清的青年。乔清父母双亡,家境贫穷,就给一家姓徐的大户看山场为生,顺便打些干柴,换几个铜板零花。山场位于司马寨前坡,面积有数千亩。山场中间兀立一座尖峰,十分峭拔,俗名叫凤凰翅子,乔清的看山屋子,就建在这座尖顶上。站在顶子上,四下里一蜇摸,几千亩山场就尽收眼底。乔清打小喜欢吹笛子,时间长了,就吹出许多道道来,那笛声就很动听。乔清自从住到这凤凰翅子上,一到夜间,便坐到最高处的崖棱上,吹他最喜欢的曲子。那笛声清脆、悠扬,鸟儿听了不再鸣叫,行人听了停住脚步,做针线的姑娘听了也得乖乖停下手中的针线。
这天,乔清转了一圈山场,顺便捎回来一大捆干柴。天刚傍晚,做饭尚早,乔清就坐在崖棱上,吹开了笛子。夕阳西下,空谷静谧,那动人的笛声就传得很远很远,乔清沉醉在自己的笛曲中。不知什么时候,一位小媳妇和一个小女孩坐到乔清附近,听他吹笛子。那小媳妇瓜子脸,穿着红褂、红裤、红绣鞋,眼神里带着万种风情。那小女孩呢,穿的花里胡哨,一脸的稚气。乔清吹着,吹着,打眼角里瞄到了这娘俩,心想,百年难遇的是缘分,千年难觅的是知音呀,就顺着曲子的旋律吹了下去。一曲终了,乔清打嘴边移开笛子,这才跟小媳妇搭讪起来。
“大嫂,”乔清彬彬有礼地问,“不知您姓甚名谁,家住何方,缘何至此听俺吹笛子?”
“啊呀,”小媳妇以袖遮口,“俺姓子,叫子娘,家住附近牛槽府,以前俺常听你吹笛子,都在远处听,这回呢,就想到近处听听!”
乔清想了想,这左近方圆没有姓子的呀,也没有牛槽府呀……哦……只有一个牛槽洞,莫非这小媳妇和女孩是牛槽洞里的妖精?乔清又仔细看了看这小媳妇和女孩,分明是人嘛,哪是啥妖精?看看天色将晚,这娘俩仍未有离去的意思,乔清只好以做饭为由,请这娘俩改日来听。
小媳妇这才恋恋不舍地起身,领着小女孩走了。
夜晚,乔清躺在地铺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他曾听人说,这牛槽洞里有个老鼠精,会变小媳妇,夜深人静时,专在新坟上打洞,掏死人心吃,这少妇莫非是那个老鼠精?她说她姓子,子鼠丑牛,子不就是老鼠吗……她说家住牛槽府,那不就是牛槽洞咋的?坏啦,这小媳妇肯定是那个老鼠精!那小女孩还不知是啥妖精哩!想到这里,乔清惊出一身冷汗,再也躺不住了,他腾地一声跳起来,找到斧头,摸到磨石,“噌,噌,噌”磨起来,磨得斧刃铮光瓦亮,这才掖到枕头底下,倒下睡觉。他心想,既然那小媳妇是妖精,我得想法除掉她们,不然我这心也早晚得叫她扒着吃了!主意已定,心里踏实了,乔清才呼呼睡去。又过了一天,到了冬至。这天阴呼呼的,风也冷飕飕的。乔清挑了担干柴,想到集上卖了,称斤白面割块肉,回来包饺子过节。这集市就设在司马寨东侧的书堂村,路很近。乔清卖完干柴,买了白面和猪肉,往回走时,天上就纷纷扬扬,下起了鹅毛大雪。登上凤凰翅子,那雪已经下了足足半尺深,把看山屋子门口堵了半截。乔清拍掉身上的雪,剁好馅,和好面,擀好皮,刚要动手包饺子,那红衣小娘们领着小女孩站到了屋门口,要听乔清吹笛子。乔清吓了一跳,但马山镇定下来,心想,这老鼠精嘴馋,不妨让她包水饺,我在一边吹笛子,寻机除掉她!
“大嫂,”乔清说,“既然您想听我吹笛子,您就替我包水饺吧!”
“行。”小娘们就走进屋里,坐在桌边包饺子。那小女孩呢,就蹲在桌子下面看。 乔清的利斧藏在枕头下,离桌子不到二尺远。乔清就蹲在枕头前,吹开了曲子,边吹边瞅那小娘们如何包水饺,心里却盘算着如何摸斧子。
乔清割的肉是块后座肉,瘦肉多,肥肉少,剁细了,放上葱姜花椒皮,淋上酱油花生油,那香味四溢,扑鼻子扑脸。那小女孩呢,就抓起肉馅往嘴里塞。再看那小媳妇包的水饺,那是啥东西呀,皮外粘着馅,皮里露着馅,上面到处是老鼠的利爪戳的小窟窿。
是老鼠精已确定无疑。乔清趁其不防备,左手握着笛子,右手“嗖”地从枕头下抽出斧头,照那小娘们的脑袋就是一斧。“吱——”,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响过,那小娘们早变成一只山羊般大小的红毛大老鼠,“唰”地窜出门去。那小女孩呢,也“呱呱”一声惊叫,变成只山鸡,飞出门去。乔清不敢出门去追,就用木杠顶上门,将肉馅和面皮扔到鸡食盆里,摸着黑,做了两碗疙瘩汤,算是过了节。
第二天,乔清手握利斧,沿着积雪表面的血迹,深一脚,浅一脚,一直找到牛槽洞中,发现那红毛老鼠精早一命呜呼了。乔清把大斧掖到腰中,扛起死老鼠,磕磕绊绊往回走。雪又深,崖又陡,乔清不知栽了多少跟头,才将死老鼠扛回看山屋。这老鼠精一身好皮毛,颜色棕红,摸着光滑又柔软,扛在肩头,脸上都觉得热烘烘的。乔清是怕也怕了,吓也吓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找了根绳子把死老鼠吊起来,将老鼠皮完完整整扒了下来,塞满干草晾起来,老鼠肉呢,就扔在狼溜道里喂狼。这天晚上,乔清睡得特别踏实。
过了几天,乔清到书堂集上卖干柴,顺便让皮匠把老鼠皮熟了,做成了一顶皮帽子和一条袄领子,剩下四条老鼠腿上的皮,做成了两条帽带子,钉在帽子上。数九寒天,滴水成冰,可乔清戴上帽子穿上袄,就像吞了火龙丹,浑身都热烘烘的。
这天逢年集,天又下起了大雪。那雪片像铜钱那般大,纷纷扬扬,铺天盖地,不到半个时辰,地上积雪已有尺把厚。有位在太原当知府的徐大人,回家省亲路过书堂。大雪在他的轿顶上积了厚厚一层,轿夫踩在雪堆里,起步难行。徐大人掀开轿帘,向外看了看,叹道:“真是百年不遇的暴雪呀!”他就让轿夫放下轿子,停停再说。这时,乔清卖完干柴去买年货,路过轿子前。徐大人一眼瞥见乔清,顿时愣住了:雪快要把我的轿顶压塌了,可这人帽子上、身上却片雪不沾,岂不怪哉?便令人招呼乔清过来,乔清见徐大人坐在轿内,身着官服,便赶紧跪下叩头。
“这位后生不必施礼!”徐大人道,“我想问你点事!” “大人您问就是,”乔清起身说,“我知道的定会句句不落!” “也无甚大事,你看这集市上行人都顶着一头雪,可你头上、身上咋连雪花都不沾?”
“这事啊,”乔清指着自己的帽子、袄领子说,“自打我戴上这顶帽子,钉上这条皮领子,雪下得再大,头上、身上也不沾一片,天再冷身上也热烘烘的,可能就这几块皮子的原因!”
“奥,”徐大人下了轿,仔细看了看乔清的皮帽子、皮领子后问,“这是啥皮?” “是老鼠皮!”乔清答道。 “哪有这么大的老鼠皮?”徐大人十分惊异。 “是个老鼠精!”乔清边说边用手比划,“有山羊那般大呢!” 徐大人一下就明白了,这就是人间罕见的“离水宝皮”,可做“离水朝靴”,亦可作“离水王冠”,以前只闻其名,未见其物,这回算是开了眼界了。集场子附近有家酒馆,窖酒出名,酱牛肉更出名。徐大人和乔清互通姓名后,就邀请乔清去馆子里喝两杯,祛祛寒。乔清推辞不过,只好跟徐大人进了酒馆。店家端上热牛肉、酱牛肉,烫上一壶老窖酒,徐大人就和乔清边饮边聊了起来。 “乔清,”徐大人问,“你这顶皮帽子、这条皮领子卖不卖?” “嗨,”乔清忙说,“徐大人相中了,拿走就是,小的怎敢要钱!” “那还行!”徐大人说,“这皮帽子可是宝贝,我咋能白要呢,你开个价,我买你的!” “大人,小的实在不敢讲价!” “这样吧!”徐大人说,“我开价,一百两纹银咋样?” 乔清一听,吓得“噗通”一声,躺倒在地。 “你这是啥意思?”徐大人愣了,心想,他不会说,往地上一趟,就表示要一帑银子,帑是国库中的银子,一帑就是一国库银子,我到哪儿去弄这么多银子?这个乔清也真敢要!就问,“乔清你到底要多少银子?” “大人,”乔清渐渐缓过神来,说,“这帽子,这领子,大人您看中了拿走就是,小的还要啥银子呀!” 徐大人这才明白,乔清压根就没想要银子,都是我说的银子数把他吓得,就说,“乔清呀,你乐不乐意到我衙门里当个仆人?” 大人,”乔清说,“小的打小在山里打柴,不懂衙门规矩,咋能当仆人?” “嗨,”徐大人说,“这衙门里的规矩算啥,待不了三天你就熟了。我就问你,乐不乐意去?” “乐意!乐意!”乔清忙不迭地回答。 “那乔清,你把帽子、领子给我,回家准备一下,一过年,就跟我走吧!” “真的?”乔清恣得嘴都合不上了,忙把帽子摘下来,把袄领子撕下来,一并给了徐大人。 一晃间,春节过去了。徐大人带上乔清去上任。半路上,徐大人拐弯上了皇大路,直接去了京师。听人说,徐大人将乔清的皮帽子、皮领子一并献给了万历皇帝。万历皇帝下旨命人做成凤冠,赐给了皇后。徐大人呢,官升三级,先做了太原府知府,后来当了户部侍郎,成了万历皇帝的宠臣。乔清呢,徐大人上书吏部让他做了太原府的同知,即太原府的二把手。乔清没文化,不会做官,徐大人就给乔清请了位举人当师爷。后来,乔清又跟徐大人到了京师,在户部做了闲官,娶妻生子,享尽了荣华富贵。
如今,四百多年过去了,乔清和牛槽洞的传说,被一代又一代司马寨人口传了下来。今天,茶余饭后,人们仍然在津津有味地讲述这个离奇的故事。 (嵩崮朝阳洞玉皇观住持徐安勤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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