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要追溯到明朝洪武年间。在山西的洪洞县,有对伊氏兄弟,老大叫伊顺,老二叫伊福。这年,老大伊顺刚好二十,已经娶了媳妇。老二刚十四,跟着哥嫂过日子。洪武四年,被官府移民迁到山东登州府。洪武六年,又迁到野店烟庄。兄弟俩见这里山川秀丽,树林茂密,水流潺潺,是个安家的好地方,便采石建房,安家落户,开始开荒种地。
转眼到了第二年的春节。除夕之夜,全家团聚。嫂子做了一桌子好饭菜,哥哥在屋中央用柞木升起守岁火,兄弟俩桌前一坐,欢欢喜喜吃起了年夜饭。这年,伊福刚好十八,正是吃饭长身体的时候,平时干活吃的都是粗粮,一年中只有这时候才能吃顿好的。见到这一桌子好菜,他肚子里的馋虫被勾到了嗓子眼。他没让嫂子没让哥,抓起筷子端起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嫂子一见这架势,心想:今年收成不好,本来粮食就不多,又加上这个能吃的,这日子可咋过?一气之下,将筷子摔到桌子上,站起来,抱着膀子说道:“伊福,干脆你连碗筷也吞到肚子里算了,这么个吃法,谁养得起你?你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赖在我们家一辈子吧?”这伊福一口菜填到嘴里,还没嚼出香味来,一听嫂子这番话,差点气得背过去,心想,我伊福好歹也是七尺男儿,干活的时候嫌我力气小,吃饭的时候嫌我饭量大,当哥的还未开口,这妇人竟先数落到我头上,我岂能受这窝囊气?想到这儿,伊福嘴里的菜再也嚼不出味来了,囫囵吞到肚子里,起身放下筷子碗,拍着胸脯说道:“我伊福能吃不错,但我也能干,从不吃闲饭!既然嫂子不容我,从此我伊福自立门户,不再拖累你们!”说罢,便转身朝门外走去。伊顺赶紧拉住弟弟劝道:“这大黑夜的,你能去哪呀?别听你嫂子胡言,听哥话,这就是自己家!”“我话既出,驷马难追,朗朗乾坤,自有我伊福立身之处!”伊福转身从火堆里抽出根碗粗的柞木棒,对哥哥说:“我扛着此棒照明,这棒到哪儿灭了,哪儿就是我安家之处!”话罢,伊福扛着柞木棒,头也不回地朝北而去。伊福的心情,如同除夕夜的天气,又冷又沉,几乎要结冰。除夕之夜,家家团聚,热热闹闹地守岁,唯有伊福独自一人扛着柞木棒,深一脚,浅一脚,踉跄行走在这荒郊野外。他遇山过山,遇涧过涧,望着天上的北斗星,直向北走去,无人问津,无人相伴,只有火把下的影子,孤独地晃在他左右。伊福越走越远,渐渐的,他再也望不见哥哥家的灯火了。
转过了石泉湾,翻过白云顶,爬上了龙头山,又登上了庙子岭,最后,伊福来到了梭庄的蚕头岭。这是一道大山梁,南接张家寨,北到梭庄河,弯弯像条大春蚕,便叫蚕头岭。天过半夜,伊福走到这儿,已冻得浑身僵硬,鸡也叫了三遍,肩头的柞木棒也灭了。莫非这里就是我安家之所?伊福一眼望见远处有间亮着灯的屋子,便径直朝那里走去。来到房前,伊福听见屋内有人说话,便轻轻敲了下门。来开门的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头,见伊福赤手空拳,神情疲倦,看起来不是坏人,便说道:“小伙子,冻坏了吧?快进屋里来暖和暖和。”伊福心头一热,裹了裹棉袄,跟着老头进了屋。老头姓王,老伴过世了,跟前只有一个叫惠贤的独生女,蚕头岭就他爷俩和一个姓孙的居住。王老头叫伊福坐到火盆跟前问起了他的来历。伊福就一五一十地叙述了一遍。王老头觉得这小伙子很诚实,看看天也亮了,就把惠贤叫起来,给伊福做碗热汤喝。惠贤才十七岁,细条的身材,白嫩的皮肤,红润的瓜子脸上长着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很是标致。伊福一见惠贤,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惠贤呢,端过汤来,和伊福打了个照面,也羞得脸上泛起了红晕。两个年轻人的表情,都被王老头看在了眼里。他想,眼前这小伙子,浓眉大眼四方脸,七尺个子肩背宽,可真是庄户地里的好手哩!我这惠贤,就因找不着倒插门的女婿,到今儿也没定亲,这伊福倒是个合适人选哩!转念一想,人心隔肚皮,相貌不可倚,我要把女儿嫁给他,日后他好吃懒做,不干正事,岂不害了我女儿?我得考验考验这小子。王老头捋着胡子说:“伊福啊,我也老了,闺女也大了,有心招你做养老女婿,可你身无分文,地无一垄,就是娶了我闺女,你靠什么养家?靠什么养我的老呀?梭庄村东有座山,叫龙头山;龙头山东边有座崖,叫石门崖。石门崖,石门崖,金银财宝十八抬。可要开这石门呀,得用一把金钥匙。老人们相传,那把金钥匙,就埋在北山那片乱石坡里。你去找那把金钥匙吧!啥时候找到金钥匙,我就啥时候把女儿嫁给你!”“行!”伊福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北山这片乱石坡,是片大陡坡,除了石头窝,就是葛针棵,深沟连深沟,陡壑连陡壑,少说也有三十亩。大年初一,伊福便待不住了,在王老头的帮助下,到北山坡搭了个窝棚,住了下来。他从乱石坡下端开始,用一把镐头、一张铁锨、一把大锤,向这片乱石坡开战。渴了,就喝几瓢山泉水;饿了,就啃惠贤送的干粮。三伏酷暑,太阳毒辣辣的,晒得背上起了皮,他就用凉水浸了麻布,披在身上接着干。数九寒冬,寒风刺骨,呵气成霜,他用一截桑树根扎住破棉袄,搓搓手继续翻。他翻得那样仔细,一块硬坷垃,也要砸开看看里头藏没藏金钥匙。他翻得那样深,一直翻到岩层,连岩缝里也要抠抠,看里面有没有金钥匙。就这样,春夏秋冬,酷暑严寒,伊福百折不挠地寻找着传说中的金钥匙。不过,伊福很有心计,从乱石坡的下端翻起,翻出的大石头砸开垒成地堰,翻出的小石头堆在一块填坑,把崖头搬下来垫进深壑,把所有的沙土都垫成地。他想,要是找不到金钥匙,这地也好种庄稼呀!就这样,伊福翻一片山,治一片田,挖一座崖,垫一片地,第一年就翻出了十亩乱石坡,置了十亩田。他虽然没有找到金钥匙,可春里翻的地种谷子,夏天翻的地种荞麦,当年收了粮食十五斗。王老头和惠贤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第二年,伊福在王老头家过完除夕,守完岁,大年初一就又上了山。这片乱石坡,越往上石头越多,寻找金钥匙也就愈 艰难。伊福呢,依旧住在窝棚里,喝着山泉水,啃着惠贤送的干粮,早上披着星星出,晚上戴着月亮回,一寸一寸挖,一分一分找,砸石垒堰,搬丘填壑,翻土垫地,夏天褂子上的汗渍变成片片盐碱,冬天手背上开满了口子,流出了鲜血,手掌上的老茧结了一层又一层。这一年,他仍然没有找到金钥匙,可又开出了十亩地,收了十五斗粮食,加上头年开荒打的粮食,一共收了三十斗。王老头心里乐开了花。惠贤呢,想到一年后就结婚,心里就突突突地跳。
第三年,伊福依旧开了一年山,又开出了十亩地。三年啊,伊福用那双勤劳的双手,开完了北山那片乱石坡,开出了三十亩良田,可始终没有找到那把金钥匙。没有金钥匙,就娶不到惠贤,就难以成家立业。除夕的晚上,伊福十分沮丧地对王老头说:“北山那片乱石坡,被我翻了个遍,可就是没找到那把金钥匙……”
王老头听后哈哈大笑,说道:“孩子啊,那石门崖上的确有石门,可里头根本没什么宝藏,也没有所谓开石门的金钥匙。你三年治了一片乱石坡,开了三十亩荒地,打了四十多斗粮食,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你的双手就是打开宝库之门的金钥匙啊!”
听到这,伊福才恍然大悟。
大年初一,王老头为伊福和女儿办了喜事。第二年,惠贤就给伊福生了个儿子,俗话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孩子满月那天,他便和媳妇一起在自家门前栽了棵老槐树。伊福以忠厚传家,勤劳继世,子孙绵延不断,成为当地的旺族。这个庄,因河流在后边绕成牛梭头,就叫梭庄。
如今,伊氏的族人依然靠自己的勤劳和汗水,在这片秀丽的山水间,谱写出一曲曲感人的天籁,用双手这枚金钥匙,在崮乡的这片沃土上,撰写着一篇篇致富的文章。虽然那棵老槐树已变得极其苍老,但依旧根深蒂固地挺拔在那儿,正如伊氏的家风一样,百侵不蚀,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