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月下泛舟

    一

    “纪王崮，巅平阔，可容万人，相传纪侯去国居此。”

    原谅我的孤陋寡闻！在写这篇文章之前，我竟然不知道历史上有过纪国！

   公元前十世纪建国，公元前五世纪被齐国灭掉。它曾经在这块土地上浩浩荡荡存在了500多年——比后来任何一个封建王朝都漫长。

    它本是古老的姜姓诸侯国，为炎帝神农氏后裔所建。其祖先源于甘肃天水的成纪，唐虞之前迁入河南，夏朝末年东迁至山东半岛，最早活动于莱州、烟台地区，立国称“纪”。是东夷部族的一支——莱夷中最强大的濒海方国。

当时的朝阳门登崮顶的缓坡

    公元前876年，纪炀侯让周厉王活烹了齐哀公，从此两国结仇。公元前690年，经过近两百年的你冲我突，纪国成了齐国的附属国。4年以后，齐国的的公子小白（也就是后来赫赫有名的齐桓公）奔莒，莒就在纪国。想来，在这位亡命公子一路逃窜的过程中，纪国肯定是出过力气的。也就在那几年里，南方的越王勾践正在卧薪尝胆，西施正在夫差的怀里轻颦浅笑；在印度半岛，雅利安人已经进入恒河流域了好几百年，吠陀时代已接近尾声；在亚洲大陆的西南端，古巴比伦王国蒸蒸日上，传说中的空中花园已辉煌钜献。

现在的朝阳门改建成了天上王城的入口处

    公元前523年，纪国被齐国所灭。那一年，孔子28岁，老子48岁，远方的释迦牟尼41岁。文化巨子们，全部在黑暗中寻求光明，在理想的天地里踽踽独行。天空高远寥廓，湛蓝如洗；河水清且涟漪，一碧万顷；丰草绿缛而争茂，佳木葱茏而可悦。人类历史正由姗姗学步的童年成长为活力四射的青少年。

    二

    勾勒完纪国在空间、时间上的位置以后，让我们把目光投向纪王崮。

    沿着朝阳门的缓坡，登上崮顶，像是来到世外桃源。峭壁耸立，高崖平顶，一溜狭长的平原，可以耕种的土地足有100余亩，相比山下的贫瘠，这儿可以说是林草丰茂、沃土遍野。正是由于这得天独厚的条件，两千多年前的纪王把这儿当成了自己休养生息、东山再起的复兴基地，自此以后一直人烟不断，延续到今，成为沂蒙群崮当中唯一一座有人在山上繁衍生息、连绵不绝的崮。

传说中的金銮殿遗址

    崮顶北部，是传说中的纪王金銮殿遗址，现仅存一些残垣断壁寂寞地躺在崮顶。东面的岩石上，两个旗杆座窝对视了两千多年，默默地怀想着当年的辉煌。“滴答泉”依旧在滴滴答答地滴落粉泪，似乎是纪王爱妃的声声叹息。系缆环上还有马缰绳的印痕，依稀可见那些大臣们策马扬鞭于此，步履匆促登上宝殿，报告山下敌情。饮马槽边有战马耳鬓厮磨、喝完泉水打完舒服的喷嚏，仰对蓝天，长声嘶鸣的声响。擂鼓台前，那只山羊，好像还在四蹄乱蹬，咚咚咚的战鼓，响彻崖顶，穿越亘古，直击你我的耳膜。

    崮顶的正中央，有一个苍松翠柏覆盖的隆起部分，想一口巨大的锅子倒扣在地上。相传是纪王之墓。一处2600多年的春秋墓葬，吸引着后人灼灼的目光。

    三

    墓中所葬何人?有无文物宝器？这些固然值得关注，但是即便墓中什么也没有，单凭“春秋古墓”这个名头，对沂蒙崮乡也是莫大的荣光。

    2012年3月，天上王城二期修建正酣，纪王崮顶上倒扣的锅底必然掀翻。沉睡两千多年的古墓，从此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消息一个一个传来。有疑似春秋铜鼎出土！有天价玉璜和玉琮出土!墓主身份高贵！不幸墓穴漏气，骸骨风化……直到我写作本文的7月12日，网上曝出消息，天上王城春秋大墓免费对游客开放！纪王崮顶还有其他大墓，请大家拭目以待！

嘀嗒泉

    我想，此后的纪王崮不再是世外，而会变成鼎沸的红尘。喧嚷的人群，蜂拥而去，崮顶上的几户人家，也将学会卖水卖瓜，开辟休闲游的客舍。他们将在客人的讨价还价中坚硬起心肠，渐渐地学会童叟有欺。各种仿照出土文物的小玩意儿挂在摊头上迎风招展，纪王的金銮殿会重新修葺一新，饮马槽会粉饰，旗杆座将刷新，滴答泉的水池里将扔满了占卜的硬币，汽车尾气裹挟着滚滚黄尘会弥漫崮乡的天空。

   沂蒙山啊，革命的老区！你用小米粥喂养了中国革命，现在是不是到了收回本息的时候了？

    四

    站在崮顶上举目四望，连绵起伏的冈峦，层层叠叠的青山，在脚下绵亘不绝。上百座崮山攒蹙累聚，一眼看去，无数浑圆的土馒头顶上，一个小小的帽子，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坟堆。

    在山东，随便你掘起任何一块土，往下挖上几百米，是不是都能挖到点古代文明的印记？那里埋的岂止是铁器玉器青铜器？它埋着孔子的天地大德，埋着孟子的浩然正气，埋着楼船夜雪铁马冰河的争霸画卷，埋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诸葛遗风，埋着飘若游云矫若惊龙的书圣风范，还埋着“最后一口饭，做军粮；最后一块布，做军装；最后一个儿子，送战场”的沂蒙精神。

    在我们的生活中，若是你对一个人切齿痛恨极了，你可能会咬着牙说：老子挖你祖坟！若是你的祖坟被挖，只要你还有骨气，你一定会怒火中烧，不讨到个说法决不罢休。

    所以，挖祖坟，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也正因为如此，掘墓人，成了背叛者的别称。

    春秋的古墓，是文物。开掘起来令世人惊叹，每一件出土的物件都让人血脉贲张，这里不仅有华夏文明的自豪，更有天上王城门票涨价的理由。当改建纪王崮的挖土机掘起第一抔土的时候，那勾画蓝图的主创人员有没有想过，两千年之后，我们的后代，还能从这里看见什么？这里有几个建筑可以屹立数百年不倒？有几样东西可以流传两千年不坏？有多少精神可以让后代子孙们长久地景仰？

    若是想明白了这些，那么，挖土机就坦然地挖吧！也不用担心几百年后你的子孙掘起你的墓来，挫骨扬灰了！

    纪王崮，巅平阔，可容万人，相传纪侯去国居此。

    让我们衷心的祈祷，纪王崮顶上的生民们，走下崮来，有更好的归宿。

    摄影：沂水拖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