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保山

    2009年4月，我和我91岁高龄的老上级潘殿绿同志，乘自架车来到了沂蒙山区腹地岱崮镇。在镇政府李镇长的陪同下，回访抗日战争时期在大崮山战斗时的那段难忘的历史经历。在大崮山下潘殿绿同志再次深情地向我们讲述了大崮山失守时的悲惨经过。

    他说：抗日战争爆发后，抗日的烽火燃遍了齐鲁大地。国民党军队跑的跑了，投降的投降，只有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和地方武装监守在沂蒙山区与敌人开展游击战争。从1938年开始敌人一年多次来沂蒙山区扫荡，并实行三光政策。     

    1941年11月初，日本侵略者又调集了五万精兵大举扫荡沂蒙山区，扬言在五天内，消灭我抗日根据地的八路军和我党领导下的抗日地方武装。

    沂蒙山区是山东省抗日根据地的指挥中心，八路军115师师部，中共山东分局，山东纵队指挥部都驻扎在这里。所以这里成了日本侵略军实行“铁壁合围”的重点地区。

    为了有效的打击敌人，指挥部决定，对那些来不及转移而又缺乏战斗力的人员暂时安排在大崮山上。当时被留守在大崮山上的有兵工厂，被服厂，皮革厂，医院和讨伐汉奸吴化文时负伤的大批伤员。还有军区供给部，卫生部机关及家属足有两千余人。军区领导决定，派第四旅大崮独立团一个营，还有一个特务连的兵力专门负责保卫这些缺乏战斗能力人员的安全。

    大崮是我沂蒙山区最大的一座崮，崮上有三个山丘，在最高的山丘上修了一个岗楼子，用来观察敌情。崮顶面积足有五百余亩，土层比较松散，适合挖战壕，修掩体，周围都是十余仗高的悬崖峭壁，是阻挡敌人进攻的绝好屏障。只有大崮的北侧面是一片能爬上人去的陡坡。如果派优胜兵力守住这块阵地，就会保证躲藏在大崮上没有战斗力人员的万无一失。

    大崮东北脚下还有一处清泉，留守在大崮山上的人们全靠此处的水源供应。如果此处的清泉落入敌手，大崮也保不住，所以派重兵把守此地。

    他又说：在大崮保卫战中，我负责军区卫生部的安全保卫工作。当时设立了一个便衣班，一个警卫班和勤务班由我任排长，在部长白备武的具体指挥下负责对医院管理和对有关单位发号指令。11月份已经进入了寒冷季节，，崮上没有房屋，大批伤员和没有战斗能力的家属及后勤人员，都隐藏在大崮山崖周围的山洞里。兵工厂的人员负责军械物资的供应，被服厂的人员负责被服供应，还有一个教导队足有三百多人肩负着看守门户的作用，当时他们没有更多战斗武器，只有自己兵工厂生产的杀伤力很差的手榴弹，防止敌人从悬崖峭壁上爬了上来。

    1941年11月3号，敌人分头合围我八路军山东纵队指挥部驻地马牧池和大崮山，先在蒙阴坡（现在的岱崮镇）南面集合队伍，接着就对大崮山进行频繁地炮击和进攻。第一天火力并不十分凶猛，第二天就加大了攻势，数架飞机对大崮山轮番轰炸，守卫在大崮山上的独立团及有战斗力的部队，不顾敌人密集炮火轰击，英勇对敌反击。第三天上战斗最为惨烈，我独立团多名指战员先后牺牲。11月7日，躲藏在大崮山上的人们听到大崮顶上有多挺机枪向周围不停地扫射，子弹在头顶上飕飕作响，白部长还认为是我们自己的部队用机枪扫射敌人，因怕伤着自己的人，就命我安排三名战士到大崮顶的炮楼子附近了解情况。这三名战士走出掩体，来到崮顶的一个最高处瞧见有两挺机枪贴着地皮疯狂地向周围扫射，还发现多个敌人频繁的向四周打枪。这三名战士感到非常奇怪，心想这些日本鬼子是从哪里又是怎么飞到大崮山顶上来的呢？就在纳闷的一瞬间，看见两个鬼子端着枪朝着他们冲了过来，其中一名战士被敌人打伤，其他两位同志端起步枪朝着这两个鬼子射去，打死一名打伤一名，得了一条步枪，急忙顺着原路跑了回来，惊恐地说：“日本鬼子占领了大崮顶，正在用机枪向我们方向射击！”。白部长听了后，开始还认为这两名战士在胡说，看到得来的大盖步枪后，感到情况非常危急。如果敌人真的占领了大崮顶，守卫在大崮山上的大多是些工人，缺乏战斗经验，从未经过战斗训练，手里又没战斗武器，遇到敌人后果是不可设想的。那些躲藏在山崖边缘洞穴里的家属，伤员更是危险，万一敌人来了之后，堵住洞口你就是想跑也跑不掉。白部长想来思去，感到情况非常严重。于是他与在场的其他领导共同商量，组织了三个排的兵力拿下被敌人占领的这个山头，结果数次冲锋都败下阵来。在这紧要时刻，白部长等主要领导决定轻装转移，越快越好，能跑多少人就跑多少人。当时还对我下了一道死命令：让我负责陈若克科长安全下山，并严肃地对我说；“有你在就有陈科长在，如出差错拿你试问”。于是我安排两人搀扶着将要临产的陈科长来到了大崮山下的一个小村庄里生下了她的第一个孩子。

    这天晚上我们这些人趁敌人不备逃出了大崮山，来到西南方向的一座山上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此时回望大崮顶上狼烟滚滚，不时听到隆隆的炮声和机枪声，不用再说，大崮已经失守了。

    潘殿绿同志激动而深情地说：藏匿在大崮山的闲散人员，多数在山崖的自然山洞里，战斗打响以后，根本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情况，所以大部分抗日战士被敌人堵在了山洞里。最可怜的是那些手无寸铁的伤员，也都残死在了敌人的枪口之下。中共山东分局妇委委员，八路军山东纵队直属科长，时任山东分局书记朱瑞的爱人陈若克同志，因身孕已到临产期，行动不便，跟随部队转移的路上因为分娩落入敌手。被敌人押往沂水县城的日军宪兵司令部。在狱中受尽酷刑，仍坚贞不屈，大义凛然，三天后在敌人的绞刑架下连同刚刚生下的孩子一起英勇就义。还有独立团的林参谋长和多名指挥员也战死在大崮山上。

    鲁中军区兵工厂厂长黄志远同志，也留守在大崮山上，与敌人接上火以后，他从岩洞里出来发放手榴弹时，在大崮顶上发现了敌人。他拼命的跑回山洞，找到了他的爱人，伙同其他人员当晚也逃了出来，保全了生命。

    1941年初冬，敌人对我沂蒙山区实行“铁壁合围”的阴谋结束之后，总结大崮山失守的原因时，才知道在我们部队内部出现了内奸。有一名在后勤部门工作的司务长，他常到敌战区采购物资，敌人向大崮山进攻时，这个内奸用他购来的白粗布拧成绳索，将敌人从悬崖峭壁上一个个拉了上来，占领了大崮山的有利地形，打乱了我军的军事部署，而造成了大崮山的失守。

    那些当年为民族而战斗在大崮山上的将士们，有的在这里浴血奋战中牺牲，有的面对敌人的绞刑架，大声疾呼：拧为祖国战斗死，不做民族未亡人。还有那些手无寸铁的工人，伤员都惨死在敌人的刺刀之下。 面对着成千上万的英魂使人感叹：“壮志未酬身先死，抗日蒙难感后人”。在抗日战争岁月里，有多少先烈前赴后继英勇献身！使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一想起他们心里就难过。我三哥高保训也于1941年的同期牺牲在敌人的枪口之下，那时他是一名在抗大学习的战士。死后的他安葬在板崮崖处，具体在什么地方，至今也不知道。战争是残酷的，但有多少人能够体会到残酷的真正含义？共产党人的牺牲是巨大的，但有多少人能够理解牺牲的真正含义？在那风雨如磐的岁月里，为国为民而牺牲的中华儿女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
                                                                                2009.4.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