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名有地域性,多受方言影响,也跟各地风土人情、历史文化大有关系。
在我老家有种鸟通体漆黑,比喜鹊略小,家乡人叫它“打光腚子”,用我家乡话说,这名字怪喜人的。这名子可能和它的叫声谐音。还有一种解释说跟他的习性有关:这种鸟,天不亮就叫,而且叫起来没完没了。太阳老高了,有的懒孩子还不起床,母亲就喊:打光腚子来了!这名字不雅观,却有谐趣。
沂蒙山人整天价忙,五冬六夏不住下。也就没心思讲究什么生活情趣,一些爱美的姑娘倒也会在自家门前屋后顺手撒一些花籽,自然不会有什么名贵的品种,只要能红红绿绿的自己开就是了。这些花生命力旺盛,不娇气。“懒老婆花”算是代表。这花名字难听,却能开得紫红,一开就是一片,衬了蓝绿的叶子,直逼人的眼。懒老婆花怕阳光,太阳落下山才会开,开一整夜,直到早晨太阳出来,露水干了就合拢。可惜这花没香气,黑灯瞎火的不大能引人注意。我觉得这花的名字叫得实在冤枉,你想想,整夜地开却赚个懒老婆称号!这是人们的偏见。乡下人睡得早,早晨又没工夫看,只好冤枉这无辜的花。看来,引不起别人注意的东西,往往很难得到肯定的。
类似这样的俗名在我老家那里,多得是。我说了,教动物植物的中学老师,往往会搞不清它们是什么科什么种,甚至还要皱起眉头来。或许,在教科书里,它们都有美且雅的名字,但我觉得它们的俗名也好听。我觉得很亲切。
在家乡梓河两岸,是高大葱茏的柳林,夏天烈日当空,蝉鸣如洪。 有一种蝉,叫“没影嘛”,个头小,叫声很有特点。母亲知道很多俗名的典故,她告诉我没影嘛的故事。以前一家子婆婆很霸道,儿媳妇成天吃气。一天,儿媳妇碰见一个问路的陌生人,说了几句话,婆婆看见了,就骂她没个廉耻,勾引野汉子。这可是没影的事啊,她赶紧和丈夫解释,丈夫也不听,还骂她无理挑三分。儿媳妇冤哪,一气之下,跑到柳林里自己吊死了。死后,她就化作一只会飞的虫,在柳树梢上,对着过往的路人喊:没影,没影,没影嘛……
我在兰州念过书。黄土高原腹地,处处荒凉干燥,黄河水却给了兰州市生气。在我们校园里,就有大片叶子稠密的榆树、核桃树。初到兰州时,满街生人,我觉得很寂寞,常自个在榆树林里读小说。忽然,远处一群麻雀被银铃般的笑语声惊起,有人惊呼“雀子!”,这是乡音,我老家管麻雀叫家雀子。我寻过去,居然认识了一位温柔可爱的女同乡,至今都不能忘。
(赵西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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