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岩
岁月轮转,又一个春天悄然而至。站在春光的明媚里,想起外婆,想起她温暖的笑容,想起那个小小的院落,三年了,她的坟头该是芳草萋萋?
每个女人的心里都藏着一个美丽的梦想,能和自己中意的男子牵手成缘。外婆也不例外,她的婚礼和她的葬礼一样隆重,不同的是前者是她一辈子的温馨回忆,后者是她辛劳一生的荣耀。
外婆的故事像她的缠脚布一样好长好长呢!幼小的我依偎在她的身旁看初春的阳光撒满院子,照在她冒着热气的铁盆上,外婆打开层层的包裹,她的小脚在阳光的映照下发出白森森的光泽,那是怎样的一双脚呀,除了拇指其余的的脚趾全都被压在脚掌下,断掉了,整只脚弓起来像一只“粽子”,这就是标准的“三寸金莲”了,只是我从来都没有看到她聘婷的婀娜姿态,倒是这一双小脚支撑不了她胖胖的身躯,走起路来是缓慢的,摇摆的。
外婆把脚放进盆里,故事就开始从她掉光牙齿的口中缓缓流淌出来,收拾起记忆的碎片,拼凑出大致完整的情节,我惊奇的发现那场婚礼的每个细节都在她的记忆里一再上演,她记得竟是那样的清晰。透过她昏黄的眼睛,我看见三十年代初春的那个早上,十七岁的外婆盘起漆黑的长发,在发髻上插上长长短短的发簪,耳上坠了银环,脸上抹了白粉,擦了胭脂。身上是她平生穿过的最好的衣服,大红的棉布袄,翠绿的棉裤,一双小脚上套着绣花的鞋子,她的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喜悦,她在等.......
外婆在等她的新郎,十八岁的外公穿着簇新的衣裳,骑着高头大马来迎娶她了。乐声起,花轿里坐着我的少女外婆,她的姨,她的舅在沿途经过的路上摆下了三道席,“花轿歇了三次呢!”这是对外甥女儿长途颠簸的照料,也是她在婆家面前的荣耀。进门,落轿,拜天地,入洞房,花季少女嫁做人妇。
婚后的第二天,是回娘家的日子。从小没了娘的外婆受到了后母和族人们的热情接待,他们轮番请一对新人吃饭,“我第一趟回娘家,住了半个月,他们才请完!”外婆无限神往的沉浸在往日的甜蜜里.......
农家的日月是辛苦琐碎的,一个一个的孩子生出来,张着嘴要吃饭,除了照顾那一堆娃娃,还要帮着外公做点小生意贴补家用,好在农村的孩子早当家,大的能干活了,小的也能帮着照看更小的。一年又一年,孩子们长大了,男的娶,女的嫁,孩子们又生孩子了,孙子孙女们二十几个,孙子们又有小孩子了,一大家子聚到一起要坐好几桌呢!
人生本是聚散无常的,外公陪外婆走到了白头,却未能和她终老。外婆最为遗憾的一件事是:“那天早上,我给他冲鸡蛋,只冲了一个,我怎么就没给他吃两个呢,没想到啊,他走的是那样快!”
脚洗完了,外婆的故事结束了。如今,外公和外婆团圆在了南山的脚下,遥望家的方向。而外婆的故事又仿佛没有结束,在她的女儿们,孙女们,曾孙女们,在所有的女人们中间代代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