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树声
你若到石场村去问:你们村谁有诨名(外号)?村里人都会说:除了“掉毛灰”二爷爷没有,谁都有诨名。那里人真会逗趣,“掉毛灰”不是诨名?显然是有意反说的,实际是大部分人没诨名,只有“掉毛灰”二爷爷等极少的几个人有诨名,因为“掉毛灰”二爷爷的故事都很幽默,很逗人笑,在村里他又是长辈,人们才这样说的。
二爷爷名叫张福,虽没文化是个大老粗,可就是能犟,动不动就用他的口头语“掉毛灰”和人家犟。“掉毛灰”顾名思义是毛烧成灰了,所以在这里是很轻藐而不值得一提的意思。如实行农业合作化时他还年轻,他就说土改分地才几年就合作起来归公,绝不是共产党的章程,不信咱就去问毛主席,他坚决不入社,每次动员他,他都撩下一句“掉毛灰”!扛把铁锨下地去了。可这是运动,谁能挡得住?后来还是入了。听说推广化肥和良种那阵子,他也是思想不通,就不相信什么“良”不“良”的,一撒急还是用“掉毛灰”口头语和人争论。就从这时,大伙才用他的口头语“掉毛灰”来称呼他,小子辈不好意思喊,就在后面加上了辈分,喊他“掉毛灰二叔”。
诨号一般都是这样叫起来的,但也有叫不起来而中途消失了的。而“掉毛灰”为何长久叫而不衰,一直叫到了爷爷辈上呢?原来在他身上发生了一些和“掉毛灰
一次,他在南大路上,碰见一伙用独轮车推盐的,累的满头大汗,用力地向前推,说着来到了他的面前,他同情地打招呼说好话,想得到夸赞,便说:“啊,您不歇息就走啊?那好,往南走刮南风,往北走刮北风,住下刮旋风,您这一车盐起码能挣两块多钱。”推盐人一听他这是咒骂俺,叫俺一路顶风,停下也不安宁,俺一车少说创10块,他叫俺创两块。“呸!孬种!滚吧!”每人朝他吐了一口唾沫。他悻悻而归谁也不说,结果还是被大伙知道了,说他“算错了账”。他却不服气地犟说:“嘿!算错账的多着呢!我说您听听:太平峪那个杨光棍,不是和他弟弟说‘小弟你好好干,把咱妹妹嫁给你!’他小弟说‘哪有自家人嫁自家人的?’杨光棍说‘咱妈怎么嫁给咱爹哩!’他算错的账不比我厉害?”大伙笑得说他真是“掉毛灰”!
他还是很想让人夸赞他,一次,一人向他问路时,顺便宠了他一句说:“您心眼好又年轻,今年才40来岁吧?”他这时已50多岁了,一听夸他年轻,高兴地拉人家回家并招待吃饭。这消息一传出,附近村有几个调皮鬼专找他说他长的好看,或说他脸上有福气骗他饭吃,他真的管了饭;只是有次遇到一人,见面就说:“您真年轻,今年才刚过20岁吧?”显然说的太离谱了,他生气地大吼一声:“你是不是肚子饿急了?快滚!”从此不再做这事了,村里人更笑,也更有劲地喊他“掉毛灰”了。
只有“大跃进”那年,因为他不相信一亩地能打上万斤粮食,10几万斤地瓜,和村干部顶嘴时,一连说了好几个“掉毛灰”!结果挨了斗,整天摔摔打打不高兴,大伙怕碰鼻子,才没再喊他“掉毛灰”。这时村里抽调他去公社修水库,一待几个月,他回来看到家里照样分给了粮食和柴火,还多少有点补助钱,不再发脾气了,反而更有了兴头和情绪,把修水库时听到和学到的谜语或笑话,逢场合就说。比如他抛出的那个“一把粗,一揸长,满上头长毛裤子里藏”的谜语,妇女们骂他,老人们笑他,小伙子们学他说,他更得意地说:“俺这个‘谜’说的是玉米,不是满上头长毛藏在玉米裤里吗?您自己心里有鬼乱寻思,愿谁?”他说的一个笑话,笑遍了全村人:“有个男人和他小脚的老婆倒腿睡觉,那男人半夜做了个梦:有一个人托了满盘子烧鸡正在喊卖,烧鸡香味扑鼻,他馋的正流口水,忽然有一只烧鸡飞到了他的嘴边,他趁势大咬了一口,‘啊呀’一声,他老婆的脚尖在他嘴里,被咬疼的惊醒了......”。这些故事,村里人实际是自豪地说:除了俺“掉毛灰”叔会讲,谁也没这本事。
农村刚实行计划生育时,他不知从哪里挖钻来的消息,在各场合说了多少遍,大伙都笑破肚子说“鲜”。“有个村,有对年轻夫妻,已有了一个孩子,为响应‘一对夫妻两个孩,相隔三四年’号召,把区上发给的“避孕套”,用刀剁碎像煎中药那样熬成水二人喝了,结果又怀了孕......”。哄笑之余,“掉毛灰”的诨名喊得更响了。
之所以到爷爷辈上了还喊他诨名,仍然是因为他开口闭口离不了“掉毛灰”口头语,不过,并不象以前全是不满意、鄙视、藐视而出气了。如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时,他曾说:“怎么样?那时咱就说‘掉毛灰’!合起来就是不行,还得分到户里搞承包吧!”改革开放开始,一些经商的人被称为“二郎神”,人们都在议论,他却说:“不能说人家‘掉毛灰’了,我要年轻也去当‘二郎神’赚钱,一辈子还没穷够啊。”
听说村里搞起了很多种蔬菜的塑料大棚,有的户建起了二曾楼房那几年,他这时90岁,好象自我觉悟地天天说:“现在还真没有‘掉毛灰’的事了,看了什么都服气......”说着说着忽然一夜“睡”过去了,都说是“老”死了。虽然送殡时有人哭“掉毛灰二爷爷”,被大伙熊了一顿,可“掉毛灰二爷爷”的名字及“事迹”,在村里常被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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