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金保

    说是武士列阵布兵，却又缺乏统一和规整；说是动物的朝会却又神似形异各不相同；说你像人形却又具备了鬼的身影；说你像仙却又具备了逼真的人形；说你是僵化的岩石却又具备了生命；说你是无言的生命却又具备了静态的永恒……正是由于这难以确切的认定，才迟迟不给你命名。若干年前、若干年后，古人和今人给了你同一个名称——奇石。

　　当你从地下陡然立起，以迥异的姿势迎接第一缕阳光时，我就在想：你从哪里来？你受何种命运的指使？是何种神力将你锻造得这般神奇？

　　我想，你来自历史。

　　据说数亿年前，你们曾是一个命运的共同体，一场造山运动使你们破碎支离，被细土和石粒各自拥抱为独立的单位，这就为你的再生提供了孕育的空间。

　　时光如凿，在你硕大的躯体上日日塑刻；日月如轮，日日夜夜在你粗砺的身躯上打磨。一年又一年，一天又一天，在日月的轮回中你被软化、被风化。岁月的悠长使你变得瘦且皱，暗无天日的埋葬使你变得丑且陋，阳光如剑，使你变得玲珑剔透。这五大人性的弱点，在你的身上却又演绎着另一种生命的奇迹与美丽。我豁开天窍——美到了极至就是丑陋，而丑陋到极至构筑了另一种美丽。

　　坚硬的整体终于被风化成形态迥异的个体，打磨成一个又一个美丽的奇迹。这是时间的功绩。如果没有这漫长的历史，就不会有玲珑剔透的奇石。

　　我想，你来自神力。

　　没有哪一种人力能锻造你，能把你修研得如此奇丽，除非大自然那无处不在的神力。

　　我在中华龙前驻足，久久地注视着腾空欲飞的你。

　　我在想：龙，曾是中华民族的象征，是一个部族的图腾，这种臆想的生命原本就是梦中或者人在朦胧中的感觉。谁人见过这神力博大、唤风呼雨的龙？没有人知道它的习性，只是传说中它在东海拥有一座庞大的水晶宫，那里有成群的妻妾有众多的蟹将虾兵，那是水下的一个王国。那里尽管热闹非凡，却是人按世间的存在构画的一个场景。

　　世上没有龙。

　　可是这块几十吨重的巨石分明就是一条龙。瞧他那将要飞腾的动态，流畅欲动的造型，那雄伟的龙头，那修长的龙尾……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对他的称谓——中华龙。

　　我相信，这条造型逼真的中华龙肯定是上帝按人们的意向从一块巨石上描述出来的，上帝把这幅龙的图案交给自然，在大自然的神工鬼斧的塑刻中，一点一点地凿刻着，去其雍肿留其精瘦，历时亿万年的磨砺，一条龙才呼之欲腾。这样的龙非神力不能雕就！

　　我想，一种神秘的使命呼唤着你。

　　安详地睡在地下，眠在土里，没有谁能扰乱你平静如纸的生活规律，没有人能动摇你一贯的睡姿，你在安静中回忆那个整体的岩石，那个家族中就有你。你是否感谢那个巨大的伟力，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你喜欢在梦中走过几亿年的历程，不然你就不会拥有这般沉静。然而，你终究忍耐不住地下那无穷无止的悲静，你照旧喜欢人世间的车水马龙。据说，你的横空出世来自一种敌对情绪的发泄——农民在他的土里种植希望，小露头角的你阻碍了庄稼的生长，农民发恨了，他喊来几个乡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你挖出来，一看你那丑陋的模样，连个建猪圈的料都不是，无面无形，且坚硬无比，于是他恼了，将你掀进地头的沟里，一天，一个艺术家从此路过，发现了委屈的你。他惊讶大呼：天，世界上还有如此奇丽之石！他找到农民，说这是一块难得的石头，他愿出钱买下。收了钱的农民一下子醒了：原来奇丑无比的东西并不比美丽的东西价钱低。这丑石无价啊。价值一旦被发现就会形成市场，这是供求关系所决定的。于是，一夜之间，这石头就彻底被重识。短短几年，这片不毛之地就站起无数的你，阳光下构筑了美的奇迹。

　　你为何直到今日才展露风采？你为何直到今天才从地下走来？你为何直到今天才展露价值？我想你肯定受到一种力量的指使。奇石，故乡的稀世珍宝，我想随时间的推移你将更加珍奇、美丽。你那丑陋的美丽将使世界感到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