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戌年立冬之时,一行二十余人,乘大客车东南行,奔临朐嵩山而去,沿途无语,唯路途起伏不定,车如船状,众人皆小心,紧握手中相机,只盼尽早到达目的地。 此次采风之行,乃一拖再拖,无论天气或时间皆不足成行,然时至本日,季节略晚矣。想那山中红叶如有灵性,应耐住寒风,只等识者而来。 潍坊城中无红叶,而文人影客却多有赏红叶之习,年久成风,青州、临朐等地随之成旅游圣地,每年秋至霜降,游人与红叶乃成景区一景。近者已去多次矣,今年首次去嵩山,嵩山位于临朐县城西南二十五公里,山势俊俏,植被丰茂。因交通不甚发展,故民风依然未受现代化社会影响。潍坊市摄影界元老吕咸忠老师每年几次都领人来此。上午八时许,车子进入南黄崮村,只见路行山腰,乃人工劈凿而成。路两旁见缝插针栽有佛手瓜,业已摘净,只剩下一蓬蓬被霜打过的蔓架了。山势几乎成30度状,人与动物皆难行走,路渐行渐窄,忽见一中年妇女,头裹黄头巾,臂挎一篮,红布半掩,里面盛放几块豆腐,手拿“梆子”,边走边击边喊。再行,穿过一羊群,又遇一白胡挑担老汉,只见担前边放的是一土制煤炉,后边是玄色木厢,上放铁钻、铁锤,火炉等,原来是一铁匠。时有人欲摸相机,然车子未停,只能眼看着一幅绝佳题材从窗口消失了。 路尽处即是山谷尽处,溪流尽处,黄崮村便到了,一行人相继下车,约好,十点半在此集合,三五成群向村中进发。路上便是不中断的羊粪、鸡粪,且有黄狗、黑狗在街上穿行,见了生人并不叫唤。偶见一、二位年长者木然在街头站立,望着这一群手拿“长枪短炮”的外来者双眼盯紧了看,并不寻问,直看到我们走转身去。两人已在前面站住,紧靠路边有一乱石墙,墙头上有一白山羊站立,身后一百年柿树,叶子已全然落尽,只十几个柿子挂在干枯的枝头上在阳光下发着红光,再上面是蓝天,蓝天上挂着半边没去的月亮,美极。众人皆喜,只听的一阵阵快门“咔咔”响作一团。山羊亦极配合,照完了正面,又侧转身去,任人拍摄。 同事向我使一眼色,我们便静静进入一户人家。此家并没有街门,土墙三面土屋四面,已近百年。极有拍摄价值,看出同事的经验十足。此户人家共四口人,共三代,其中,奶奶跟孙子是拍摄重点。老人八十五岁,头带玄色帽子,前面的银扣闪闪发光,上面一寿字。蓝偏衫,布钮扣,洗得略有发白。黑裤子,扎着裤角,三寸裹脚,脚穿黑底红花相间绣花鞋。这样清俗的老奶奶,在我小时候还曾见过,城市及四周农村也早已没有了。小男孩穿一身洗得发白的破了袖口的牛仔服,脸色红润,脸上好象有什么东西没太洗干净,掉了三颗牙,说话透风,吐字不甚清楚。老人吸着我给的“好烟”,小孩拿着同事给的铅笔和本子,就这样我们边聊边进行着拍摄。此时太阳强烈地进入院中,主角及家养的鸡和狗不断进入镜头,其中有一张大觉满足,奶奶抱孙子座姿,远景十几片树叶在太阳下散发着黄光,两人面向右,视线同一,面部光线充足,其中老人满脸的皱折,一脸的沧桑,孩子的童气十足。 中午去《出生入死》拍摄基地的凤凰山吃饭。凤凰山过去称玉泉山,海拔700米,处沂源与临朐交汇。此山层峦叠嶂,千峰茏翠,绝崖峭壁,松柏参差参天,有诗曰:青山描黛眉,霜叶染清秋,远观半山之中,建一玉皇阁,相传乃明朝建筑,更有岩穴长401米,当年国民党七十四军李军长在此被生擒。然门票40元,我们只能望山兴叹了。饭罢,已近下午,急匆匆奔河沟村而去。 河沟村,吕咸忠老师最熟,可能一年要来几次,几十户人家皆能说道一二。此是柿乡,而季节已过,柿子架上如珠帘般火红的柿子业已干瘪。让人兴奋起来的,是听说有一家结婚的,一行人紧赶慢赶到达村尽头,果不其然,只见一家大门高高的挂着红绸子,众人忙进忙出。进的院来,大棚底下热火朝天,几个厨师正在炒菜,忙得不亦乐乎。只见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肉炒芹菜热气腾腾的出锅了,好家伙,尖尖的盛了二十几碗。对着方桌来一个特写也不错。原来结婚仪式已过,已是座席时间,然而来宾并不在此家,因地方小人多,酒席分设在四周的左邻右舍家了。 忽然阵阵哭声传来,众人吃了一惊,只见此家赶紧用大红床单把大门遮了个严严实实,片刻之间,几个老年妇女身穿孝衣,让人扶了,弯着腰边哭边从门口走过。哭声委婉而凄凉,哭词对仗而押韵。吕老师是民俗专家,这种人间的悲笑剧往往是他关注的题材,只见他聚精会神“咔咔咔”一顿记录。而我们这些业余者只能空有感慨,早忘了手中还有一个相机,有几个倒也照了下来,终觉不妥,马上又删了将去。 拍夕阳是我们的最后一项任务,老实讲最多十分钟的时间。然而我们却坐在水库边上等了足足四十分钟。行了行了,一人高呼,众人相应,大家举起相机齐刷刷向水中瞄准。此是太阳浮在山顶,远远的泛着金黄色,水中则撒有一条光柱,层层涟漪卷帘般铺了开来,确实是一副难得的夕阳佳照。可巧的是,有两个打渔的这时也急匆匆从村里赶了过来,大概此是也是最佳的上鱼时间,两人从岸边把船划将起来,直直的向湖中心奔去。众人大喜,真是天随人愿,画面有了主角,造化更加神奇起来。拍摄者精神大振,老师大呼曰,伙计们,千载难逢啊,赶紧下手。于是乎,使胶片的一口气便把剩余的全给用了出来,用数码相机的,咔咔咔也拍了个过瘾。 隔数日,同道们各拿了自得之作,请老师逐一进行了点评。就这次嵩山采风之行,同一地点,同一景观,但每人的水平却各有千秋,等等不一。老师将的好,任何作品,必须要投入一个“情”字,注重发现人间的真情,然后作品才能反映出作者的想法,即便是风光照亦是如此。有的人说老去的人们很苦,形象不美,画面不佳,不愿拍摄,而你已经有了感受了,拍下来就是一种作品,就会有人同你感同身受,这就是作品。 后来整理文件夹,便把这批照片与城市的灯红酒绿放在一起,每当翻阅,感慨很多。美各自存在着,文明与落后依然各自存在着,这就是我学摄影的意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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