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沂蒙山区，有一对中年夫妇,面对家乡日益恶化的生态环境，毅然放弃了工厂里的铁饭碗，回乡当农民。近20年里，磨穿胶鞋500余双，终于把一座海拔600多米、杂草丛生的荒山穷崮变成了硕果累累的花果山。

荒山美容师的人生传奇

◆张正直 王树芳  来源：中国环境报 

      抉择夫妻回乡当农民
      1984年10月3日深夜，星斗满天。山东省的蒙山脚下的一个小山村里，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已进入梦乡。忽然，从一户农家小院里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
      “糊涂，真是糊涂。你俩口子要是真辞职回家来当农民，去搞什么荒山绿化，就别进我这家门！”一位70多岁的老头怒气冲冲地吼道。
      “爹，不管您同意不同意，我们回来定了！您想想，我们祖祖辈辈守着这些穷山过日子，每到春天，风沙四起……”一位壮年汉子毫不示弱。
      “你们别吵了，就不怕乡邻听了笑话，咱坐下来商量一下好吗？”一位30多岁、仪态端庄的中年妇女微笑着从里屋走出来。
      这位壮年汉子叫公茂田，中年妇女叫伊淑凤，是一对夫妻。老人是公茂田的父亲。眼前的小山村叫十字涧村，是蒙山脚下的一个穷村。公茂田便出生在这里，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初中毕业后的公茂田和许多农村孩子一样回乡当了农民。
      1966年，大型军工企业民丰机械厂在山东省蒙阴县建成，需要一批工人。在村里的积极推荐下，公茂田端上了令人羡慕的铁饭碗。
　　公茂田没有辜负父母的期望，进厂后，他勤快、能干，喜欢钻研业务，不久便当上了厂电工班的班长。更令父母满意的是，他还娶了全厂有名的厂花伊淑凤。没过几年，又生了两个胖儿子，一家人的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可偶然的一件事，在公茂田夫妇平静的生活中掀起波澜。
　　1984年春天的一个周末，公茂田和妻子回家看望老人。当他们走到家门前的獐子崮时，忽然，狂风四起，漫天的沙尘打得脸生疼，百步之外看不清人影。公茂田当时还不知道这就是沙尘暴，但他知道这是由于自然环境的恶化造成的。回到工厂后，公茂田的心情非常沉重，他为家乡日益恶化的自然环境感到揪心，他为自己身为一个土生土长的蒙山汉子而不能为家乡做点什么感到羞愧。于是，经过反复考虑，他产生了一个令自己都大吃一惊的想法:辞职回家，绿化荒山。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妻子时，妻子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说:“茂田，你不是发烧吧？”公茂田拨开妻子的手，非常认真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妻子。妻子听完后说:“你的想法不错，可我们仅凭两个人的力量能绿化多少荒山呢？何况我们又缺少资金。”公茂田耐心解释道:“要我们绿化周围所有的荒山是办不到的，但我们可以选择一座最难绿化的荒山，搞好示范，带动父老乡亲们共同绿化。”伊淑凤感到丈夫的话有道理，便点了点头。看到妻子默许了，公茂田高兴地对妻子说:“如果我们这一辈子单纯为了安逸的生活，实在没有意思，我们要有自己的事业呀！”
　　没有了工资，没有了住房，一切要从头开始。伊淑凤知道丈夫的选择意味着什么。但作为相濡以沫的妻子，她还是紧紧地攥着丈夫的手说:“茂田，我支持你。”
　　代价血染獐子崮
　　1985年3月，公茂田和妻子回到家乡后，先是将两个孩子托付给了亲戚朋友，拿出当工人时的积蓄6000余元，办起了养兔场和养猪场，为绿化荒山积累资金，当年便获利1万余元。然后，又从亲戚朋友家借了1万元，从银行贷款1.5万余元，基本凑齐了开发荒山的初步资金。夫妻俩决定承包村里最难绿化的一座荒山獐子崮。这座山是蒙山有名的七十二崮之一，海拔600多米，整个山体全是由红页岩石组成，每到春天季风到来，沙尘四起。夫妻俩通过调查研究，认为不能走单一的在山上植树造林的路子，因为老百姓是最讲实际的，如果没有任何经济效益，根本起不到示范带动作用。经过分析，夫妻俩决定在山上栽种一些名优稀特的果木，这样既绿化了荒山，又有一定的经济效益，闯出一条科技绿化的新路子。
　　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干起来困难重重，因为栽种果木的成本要高出传统绿化的10多倍，何况他俩既缺少资金，又没有人力物力的支持。更令人头疼的是，山上连间容身的小屋都没有。但夫妻俩没有被困难吓倒，他们和村里签过合同后，便咬紧牙关，背起铺盖卷，义无反顾地踏上了海拔600多米的高山。
　　夫妻俩上山后，先是用木棍、柴草等物在山间搭了个简易的草棚，然后便开始修路。獐子崮地质非常坚硬，用镢头、铁锨根本刨不动。于是，他们先用绳子丈量好线路，打上炮眼，用炸药将岩石炸平。然后，夫妻俩便起早贪黑地用铁镐和铁锨修整路面。为了尽快将路修好，夫妻俩每天都要干十五六个小时，胶鞋磨坏了一双又一双，铁镐磨坏了一把又一把。夜晚睡觉，夏天蛇缠鼠跳，虫叮蚊咬；冬天草棚四面透风，天寒地冻。夫妻俩克服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经过一年的艰苦努力，终于将一条宽4米、长两华里的山路修好了。
　　接下来便是刨坑栽树。由于山上没有土，夫妻俩便用筐从山沟里往上挑。两筐土足有50多公斤，他们每天要挑400多担。夜晚累了，便用扁担抬，由于山势陡峭，时常有危险发生。
　　1987年春天的一个晚上，月光皎洁，劳累了整整一天的夫妻俩打算借着月光将山顶的几棵树栽上。他们先是从山沟里挖了两筐土，夫妻俩用扁担抬着，一前一后地向山顶爬去。由于白天劳累过度，他们每走几十米便要休息一会儿。当他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抬到山顶的一个陡坡时，走在前面的伊淑凤突然感到脚腕间一阵冰凉，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条玉米秸粗的无尾花蛇正缠在她的脚腕上，从小最怕蛇的伊淑凤吓坏了，一下子摔倒在地上，两筐50多公斤重的土便如两块石头一下子向公茂田的胸脯砸来。随着一声凄厉的惊叫，夫妻俩个向10米多深的山沟滚去，随着一阵剧烈的疼痛，夫妻俩个便昏迷过去了。
　　凌晨1点左右，伊淑凤终于从昏迷中醒来，她摸了摸额头，全是干裂的血渍。她爬起来，借着月光，看到身边躺着丈夫公茂田，脸上全是一块块的血斑。她向四周望去，全是很高的岩石。这时，她才明白他们都掉进了山沟里。她艰难地爬到丈夫面前，摇着丈夫的头喊:“茂田，你醒醒呀，你醒醒。”不见丈夫有任何反应，刹那间，巨大的恐惧涌上了心头，她趴在丈夫身上嚎啕大哭起来。过了不长一会儿，她忽然听到好像有声音，她这才发现丈夫也醒了。夫妻两个相拥而泣。她边用衣袖为丈夫擦泪，边劝道:“茂田，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当工人吧，别在这里受罪了。”公茂田摇了摇头:“就是搭上我这条命，我也要把这座荒山变绿。”
　　照料树木，要像照料自己的孩子一样，这是公茂田夫妇最深有感触的。獐子崮没有山泉，一年二季干旱严重，为了保证树苗的用水，夫妻两个每天都要下山挑水，每年行程3000多公里。
　　2000年夏天，獐子崮遇到了十多年来罕见的旱灾，连续两个多月没见一点雨，路边的草都旱死了，一些桃、杏、梨、苹果等树的果儿脱落了许多，旱情十分危急。但獐子崮周围几十里地根本没有可供利用的充足水源，就连山下边常用的那口井也干涸了。于是，夫妻俩只好到4里以外的村井边挑水灌溉。两人每天都冒着30多度的高温，从早晨一直干到凌晨两点多钟，每天挑水80余担。性子急的公茂田有时左右肩各挑一担，两个人的肩膀都磨破了。伊淑凤累得连陡坡都上不去了，便将水桶放下，由丈夫替她挑上陡坡后再继续前行。公茂田看到妻子实在走不动了，便劝伊淑凤不要再干了，可伊淑凤不听:“茂田，这些树都是我俩用生命栽上的，也是我们的孩子呀，只要我有一口气，就不能让它们渴死。”看到妻子这么要强，公茂田只好让妻子继续干。可就在最后一天，当伊淑凤弯腰浇水时，忽然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一下子昏倒在地。公茂田吓坏了，赶忙将妻子送到医院。经医生诊断，为高温下劳累过度造成的。医生检查伊淑凤的身体时，发现肩膀血肉模糊，已经溃烂，穿在里面的汗衫和化脓的伤疤粘在了一起。当医护人员得知伊淑凤是为了绿化荒山而累成这样时，全都感动得流下了泪水。就这样，夫妻俩共坚持了两个多月，担水6000余担，浇灌果树8万余棵次，终于保住了3万余棵果树苗。
　　所有这些遭遇在公茂田夫妻心里都显得很平常，最令他俩难过的是欠孩子们的债。自从他们治理荒山后，两个孩子就很少有时间照顾了。孩子们除了逢年过节能和父母团聚外，平常很少能见到自己的父母。一年冬天的一个晚上，正在姥爷家里放寒假的大儿子公磊躺在床上睡不着。他已经四五个月没有见到父母了。于是，他趁姥爷、姥姥睡着的功夫，穿上衣服，偷偷地溜出了家门，向獐子崮奔去。
　　从姥爷家到獐子崮足有10多里路，而且都是崎岖的羊肠小道。公磊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着向前走去。当他赶到离獐子崮不足3里路时，忽听从身后传来几声异样的叫声。他回头一看，原来是一只狗正跟在他身后。公磊并没有在意，继续往前走，有时还扔个雪团跟后面的狗开个玩笑。可那只狗似乎并不领情，仍凶巴巴地望着他。这时，公磊心里有点害怕了。当他终于赶到父母的草棚时，一个箭步闯了进去:“爸、妈，后面有一只狗真讨厌，跟了我一路。”公茂田和妻子走出草棚时，顿时吓呆了，原来是一只饿狼，正蹲在离他们草棚10多米远的地方。夫妻两人连忙用火把狼吓跑，回到草棚，将儿子紧紧揽在怀里:“孩子，你的命真大呀！”夫妻两人都哭了。
　　奇迹荒山变成花果山
　　从1986年到2005年，19年的时间，公茂田和伊淑凤夫妇为治理獐子崮共穿破胶鞋500余双，用坏扁担100余条，修筑了4华里的环山路，建起了4座蓄水池，栽上了1万余棵桃树、5000余棵杏树、1.5万棵枣树、苹果树等，终于把一座千百年来光秃秃的荒山变成一座硕果累累的花果山，创造了青石板上造绿洲的奇迹。
　　公茂田和伊淑凤成功了，党和政府没有忘记他们。公茂田先后被推选为县、市政协常委、省政协委员；伊淑凤先后获得了“齐鲁百佳环保女性”和“全国三八绿色奖章”等荣誉称号。
　　2002年4月，公茂田、伊淑凤夫妇在搞好獐子崮园艺场的同时，又在县城南租用土地560亩，建成了一座科技含金量极高的大型苗木、花卉培育基地。在公茂田的带动下，沂蒙山区共有10万余人走上了绿化荒山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