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金保  

    作者的话：大青山突围战，不知被多少文人歌颂过、讲述过。这对于读者并不是一个值得研究的话题，笔者总想以新颖的视角，新的思维，纵观历史，直面现实，从深层次揭示大青山突围战与快速发展市场经济的新内涵，此想法一直未能如愿，心中自有负债感。深秋，随记者去大青山，忙中觅闲，把这篇散文献给关爱我的读者。

　　山雾氤氲，仿佛那不息的硝烟；松鸣如涛，如同那冲锋的呐喊；沟壑连延，那是生命的通道；山峰兀起，那是求生的宣言……哦，大青山！每每眺望你的连绵横亘，我的思绪就被你起伏的形体扯到五十九年前，扯到那场悲壮的突围战。

　　青山有幸埋忠骨。作为一座自然的山，大青山你目睹了那场战役的全过程；作为一座英雄的山，你也因那场战役而闻名。多少年来，提及你，人们总是以满脸的自豪称道曰：那是一场胜利大突围。史书亦记载：我军突围成功，彻底粉碎了日军苦心经营的铁壁合围。

　　就其结局而言，无论对生者还是死者，局部还是全局，抗击者还是入侵者，突围是成功的现实。就当时的战局而论，战斗力低弱、武器装备劣质的军政后勤人员能从号称世界优秀的陆军包围中杀出重围，本身就是一桩奇迹，就是传奇。尽管这个胜利的话题在我的脑海里盘垣了许久许久，但是，每次走近大青山，我总是隐隐听到血染的山体、兀立的墓碑在无言地陈述着那个胜利背后的故事，它不仅诉说着对历史的深思，也昭示着对现实的忧虑……

　　突围，大青山那场突围战其实早在精锐日军——混成旅团的合围前就吟起了悲凉的挽歌；战斗力的悬天隔地注定了突围的代价；武器装备的巨大差异注定了成功的渺茫。周边涌来的日军抢占了制高点，面对紧紧压缩在狭小山沟里的对手，骄横的围追者以群虎逐羊的猛向对手发起毁灭性的冲锋。日军优秀的武器封死了几乎所有希望的通道。唯一的出路就是向远处的河滩伸延的山沟，那是全军的生命通道，是唯一的希望之门。奉命保障这小小通道的抗大学员们，这些仅装备大刀和“汉阳造”的战士，强敌面前，以决死的勇敢在没有任何工事依托的岭头上，在日军飞机大炮和几十挺机枪的扫射下，固守这一希望之地。劣质的枪械无法同日军的轻重机枪抗衡；血肉长城难以持久地抵御飞机大炮的轰击。热血涌溅，流水一般淌下山坡。战后一位老兵含着眼泪说，倘若这些抗大学员拥有数挺机枪，不，即便拥有足够的手榴弹，那么死亡之神就会倒向入侵者。然而，一腔的激情和不惧牺牲的肉体在日式武器面前显得是那么脆弱，那么不堪一击，一个个战士倒下了，日军在狂笑中肆意猎杀求生者。英雄悲壮地倒下来，愤怒的拳头在山土上击出一个个窝孔。马革裹尸的豪迈在战斗力的悬殊中演绎成屈辱的悲歌。陈明战死了，辛锐牺牲了……汉斯·希伯阵亡了……抗大学员以全部战死沙场的代价获取了那条通道的畅达。日军虽没有达到战役的目的，但河滩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山坡上那汩汩流淌的血液让他们露出胜利的狞笑。

　　力量的悬殊似乎预示着事态的发展，决定着战役的结局。五十九年前的一场突围战告知我们这样一个不变的事实。时过境迁，昔日，被炮弹犁过的山头在岁月的抚揉中早已复原了形容；被战火焚过的山头在岁月的轮回中重新染上了生命的绿色。五十九前的那场战役仿佛已离我们遥远了，但那个战役留下的思考却仍旧在我们的心中盘旋。我们胜利了，那是一场失败的胜利；日军失败了却是一场胜利的失败。诚然，衡量一次战斗的得失不应仅看代价，要紧的是看结局。自古以来说是斩敌一万，自损三千，但是，我们仅仅抱守这个古训而津津乐道那是不可取的，是危险的。枪战已远离了我们，而现代化全球化进行的商战依旧无情地向我们走来。今天 ，我们依旧处于“强敌”的重围之中。世界经济大国包围着我们，环大平洋圈的经济强国围困着我们，他们仰仗着发达的经济和雄厚的资本积累，仰仗着高科技领先的优势处处钳制我们，昔日在大青山与我们一决胜负的“洋人”，又在轮回着五十九年前的 那场战争，他们用高科技装备的家电、轿车等现代的工业产品，无情地挤占着我们的市场，抢夺着我们产品销售的份额，一副欲要我们民族工业于死地而后快的嘴脸。我们不能不承认，我们又陷入了“二战”以来最为残酷的现实——面对重围。

　　这次重围其突围的前景并不容我们乐观，不论是刀光剑影的枪战，还是大象无形的商战，他们的目的都是相同的：战胜对方，消灭对方。

　　不是吗？大街上奔跑的汽车，“洋货”占据了很大的比例，即便是我们占有较大比重知识产权的汽车，哪一辆不是让我们付出巨大利润的合资产品？美国、德国、韩国、日本……别克、大众、现代、丰田……我们承认与否都无法改变这样一个现实：几乎每家每户都有日本人生产的电器，我们的电脑机器，无一不是外国货，而我们传统的工业劳动密集型产业几百人、上千人创造的利润远不及一台电脑软件，技术含量悬殊的双方原本就不是对手，现实却逼使双方在同一个起点上决战，这难道不是大青山那次战役的再现吗？那时我们的战士抡一柄大刀与装备三八大盖枪并有重火力掩护的日本兵拼杀，跟今天传统工业同高科技产业打擂台赛有着多么惊人的相似啊！

　　历史把一个又一个现实送给以前，但历史也在送走现实的同时，给我们总结了一个又一个深刻的教训，可惜我们对教训的反思往往少于对历史荣光的回忆，譬如大青山战役，多少年来，我们对它的概念就是强大的日军没有消灭我们，日本人发动的战役失败了。今天，如果我们还沉浸在这样的怀念中，那么，我们民族工业缴械投降或全军覆没的日子就为时不远了。战场失利了，我们还可以组织力量反攻，那么商场失败了，我们反攻的力量又在哪里？战场上，我们还有牺牲局部保全大局的希望，如大青山战役，那么商场呢？

　　大青山战役我们之所以突围成功，除却指挥得当，将士用命之外，重要的是那高大的山体，嶙峋的巨石，陡深的山沟为突围者提供了保障。今天，随着经济全球化进程的加速，我们脆弱的工业必将失去最后的关税保障和地方保护性壁垒，也就是说，在今后的商战中，我们与对手是没有在任何有利于我们的保障下进行了一场力量悬殊的决战，谁胜谁负难道不触目惊心吗？

　　夕阳下的大青山郁郁葱葱，五十九年前的那场突围呀使我遐思飞扬，心中不由地一次次探问：大青山哟，枪战中，你曾以纵横的沟壑和高大的躯体为我军提供生命的通道，那么今天，面对全球爆发的商战，我们生命的通道又在哪里？

　（二○○○年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