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扼守岱崮战斗的幸存者”
姜昆 口述  于志开、记者林琳 整理

      今年是扼守岱崮战斗63周年。我叫姜昆，年逾九旬，当年我有幸参加了抗日战争时期的扼守岱崮战斗，也是那场战斗的幸存者之一（当时我任七连指导员）。发生在63年前的那场残酷激烈的战斗常绕脑海，令我记忆犹新。今天，我要把那场战斗的场景真实全面地公诸于众，以示怀念，告慰英灵。
      1943年11月在日军的大扫荡中，活动于沂蒙地区的我八路军某部，以扼守南北岱崮牵制住大量敌人，有力地配合了我主力部队粉碎敌人的大扫荡。这是一种特殊的反敌扫荡的战斗模式。在那次扼守战中，涌现出一个永载史册的连队——“英雄岱崮连”。
      抗日战争时期的每年秋季，日寇都要集结5至7万余人的兵力，对我沂蒙抗日根据地进行一次大扫荡，实行“三光”政策，妄图消灭我抗日武装力量和党政领导机关，以达到摧毁我抗日根据地的狂妄目的。1943年10月底，据我情报人员侦悉，敌人正策划大扫荡。我抗日根据地党政军民积极行动，实行坚壁清野等各项措施，抓紧做好反扫荡的准备。11月初，鲁中军区沂蒙军分区司令员吴瑞林、政治委员王一平根据上级领导的意图，决定由十一团派出两个连的兵力，扼守住南北岱崮以牵制敌人，减轻对我抗日根据地的烧杀掠夺和摧残破坏，并有力配合主力部队粉碎敌人的扫荡。十一团团长陈宏、政委董超确定由三营副营长张栋率领八连扼守南岱崮、七连扼守北岱崮。
      在沂蒙山区，有七十二崮之称。南北岱崮位于蒙阴县城东北约30余公里处。两崮相距约800余米，南岱崮海拔705米，北岱崮海拔679米。这两座山的顶部，都凸起约30至40余米高的悬崖绝壁。北岱崮最为险要，四周没有上崮的路，只在崮的西面有一道狭窄的石缝，要靠云梯才能上下。南岱崮与北岱崮则不同，崮南部的悬崖有数米至数十米的高度，已由当地群众用石块垒起与悬崖同高的墙壁，所留的南门外有一道较为平坦的山梁。这在防御上讲，是一处对防守很不利的薄弱环节。
      11月上旬，敌人尚未出动扫荡之前的短短几日，张栋副营长召集七连连长梅向坎、时任指导员的我和八连连长冯友德、指导员李玉堂开会，研究、安排了守崮的各项准备工作。首先，连夜在崮顶周边挖掘一道1.5米深的交通堑壕，构筑好各种火器和单人掩体阵地，挖好单人防空、防炮洞；在崮顶的小山包上，以排为单位，挖掘30至50米长的坑道山洞，以备人员隐蔽和储藏粮、水、弹药等物品，并储存大量的手榴弹和重约1.5公斤的大型手雷。当地政府和人民群众大力支持，为每个山崮筹备数十口大缸，为山崮上筹备了足够用一个月的淡水及粮、柴、副食品等，以备长期坚守。
      做好思想政治工作，是坚守山崮的重要保证。为发挥党支部的战斗堡垒和党员先锋模范作用，各连都以先党内后党外进行了层层动员。党员身先士卒，模范带头，并充分调动党外战士的积极性。有的战士还提出了“争取火线入党，杀敌立功”的口号。全体指战员士气高昂，准备浴血奋战。
      11月7日，沂蒙抗日根据地周边的敌人集结约5至6万之众的日伪军，采取“分进合击”、“铁臂合围”战法和梳头式等战术，开始了大规模的扫荡。10日午后，约4000余名日军将我南北岱崮包围，一场残酷的攻防撕杀战斗即将开始。傍晚，我与连长梅向坎站在崮顶用望远镜对山崮周边的敌人进行观察，看到沙鱼泉、南岱崮村、北岱崮村、北岱崮坟、后坡、后峪等周边村庄，都住满了日军部队。经观察，仅在北岱崮村就住有约800余众的鬼子兵。当时我想：如果我们有一门那样鬼子的小瓦子炮(该炮口径约400毫米、身长约30厘米，是由单兵操作的小炮)，向敌军方队轰几炮，那才过隐呢!可是，我们的装备只是小米加步枪，我连唯一的一挺老掉牙的捷克式轻机枪，打出的子弹都是横着飞，心里别提有多着急了。
      11日上午，在炮火掩护下，敌人的步兵开始分头对南北岱崮发起猛烈进攻。在两个崮的周边都有数路之敌，节节向山崮推进。我守崮部队严阵以待。为节约有限的弹药，我们采取“三不打”做法，即距敌人远了不打，步、机枪瞄不准不打，敌人不走进到手榴弹投掷距离以内不打。当敌人小心翼翼地接近山崮时，连长一声令下，我指战员居高临下一齐开火，特别是早已揭开盖的手榴弹像暴雨般投向敌群，打地敌人哇啦哇啦乱叫，尸横遍野。
      敌人攻击的重点是南岱崮，尤其南门成了敌人重点攻击的主要目标。八连重点防守，集中主要兵力、火力英勇顽强地抗击敌人。八连六班是坚守南门的主力班，对敌人的每次进攻都沉着应战。一次，当30余个鬼子紧贴南门下的石壁往崮上攀登时，班长张善才(八连战斗英雄，后任驻福建某军副军长)指挥全班集中火力射击，封锁住敌人的退路，敌人只好躲在石缝内，等到黄昏后才逃下山去。敌人以步兵为主的攻击多次失败后，又采用以大炮狂轰、飞机轰炸为主的轰击战。他们从外地调来以6匹大马牵引的大口径大炮数门，集中大小口径的火炮分别对两个岱崮连续实施炮轰，还动用飞机实施轮番扫射、轰炸。顿时，两个山崮上黑烟滚滚，弹片、石块四处横飞。我们以少数几个哨兵坚守岗位，监视敌人动态，其余人员全部躲进坑道，以保存实力。
      11月17日，敌人动用飞机向我南北两崮施放了窒息性毒气，妄图致我们于死地。部队曾进行过防毒常识教育，略懂一般防毒知识。毒气重于空气，经山风吹动，很快进入了堑壕和坑道。我们意识到敌人放毒后，迅速以毛巾和衣服捂住口鼻，可是许多战士呼吸越来越困难，面色发紫。在这危急关头，大家不顾敌人飞机、大炮的扫射和轰炸，跑出坑道呼吸新鲜空气。那时，我正躺在坑道内发疟疾，经过极度寒冷后，又高烧到40度，昏迷不醒。战士将我抬出坑道，卫生员邬金龙急声呼唤：“指导员快醒来，指导员快快醒来。”有的战士围住我低声哭泣。经过山风吹拂，我慢慢吸进新鲜空气，逐渐清醒过来。我擦过死神边沿，成为幸存者。
      敌人以飞机、大炮对南北岱崮进行连续扫射与轰炸，使我部队伤亡人员增加，防御工事几乎全被破坏，更为严重的是毁坏了我们储存的淡水、粮食。在这种情况下，为继续坚持战斗，军分区领导果断命令十一团将七连撤出北岱崮，由八连派一个排接替七连的扼守任务。七连撤下山崮，担负起为八连运送粮水等任务，确保八连将扼守山崮战斗坚持下去。
      11月1 9日，七连撤下山崮后，敌人加强对两崮的封锁，妄图将我八连指战员困死在山崮上。他们在两崮的半山腰每相距200余米设一个封锁哨点，夜间点燃大堆篝火，形成一道火龙防线，给七连运送物资上山崮增加了很大难度。十一团领导对七连运送物资任务非常重视，副团长魏振华亲临七连进行具体指导。七连为完成供给任务，将全连体壮、机警的战士选拔出来，分成若干小组，各由班长带领，将水桶用油布封口，粮食分成20余公斤的小包，用麻绳牢牢捆在战士脊背上。在八连的掩护下，七连乘夜黑分头穿越敌人的封锁线，将物资送上山崮。
      在这次扼守战中，八连打得最激烈、最残酷，打退了敌人的无数次进攻。11月底，敌人的大扫荡接近尾声，八连也达到了扼守岱固的目的。11月27日24时，八连指战员乘着黑夜，用皮绳一个个滑下南北岱崮，悄无声息地穿越敌人的篝火封锁线，爬过敌人的炮兵阵地，胜利到达安全地带，光荣地完成了任务。
      战后，八连被授予“英雄岱崮连”荣誉称号。七连这次战斗中也做出重大贡献，其功绩不可磨灭。扼守岱崮的战斗，是不会被历史淹没的。今天，我把那场战斗情景讲出来，以怀念在扼守岱固战中牺牲的战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