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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米·蛇鳝(散文)
 

◇吕蒙

   

    崮文化网 这两样东西在江南很普通,可在沂蒙山的北边的蒙阴县就很新鲜了,尤其是上世纪的七十年代,整个中国都饥肠辘辘,落后的蒙阴县就更少吃少穿,别说吃好,能吃饱都是难得的事,那么,那时的大米和蛇鳝,是不是美味之物呢?

    切莫以为蒙阴县是水稻之乡,蒙阴县在山区,北一道,南一道,东一串,西一串的山,大大小小,高高低低,像篱笆,分割着山区,阻挡着东边和南边来的湿气,自己释放着干气,不是水稻的生长环境。但有了水,环境就变了,喝足了水的土地就枣木棍子变面条了,江北石头也能成江南稀泥了。张家庄子水库建成了!河道由北往南伸延到汶河,途径南宝德村西边,湿润的水气就滋润着老少爷们,裂开了领导的心花瓣,造就了一个改天换地的想法:挖沟引来水库水,湿地变水田,不种玉米和高粱,种水稻!一身老棉袄棉裤一脱穿上了一身绸缎旗袍,露出了白色的肩膀大腿,南宝德村一下子成了蒙阴县的明星村,沂蒙山山区的小江南,老态龙钟的老人成了壮汉少妇,壮汉少妇等到水稻收获的季节马上又变成了少男少女,生机勃勃了。我永远记得当时人们喝的地瓜干子糊涂:干硬的地瓜干掰成几块,放锅里煮熟。要是偶尔喝一两回,就成了美味。但你接连着喝,想活命你就得喝。喝得要干哕,你说好受吗?但南宝德村里有人就把大米放到了锅里和地瓜干一起煮,煮出了地瓜干的香气和大米的香味,北方的汗辣味和江南的汗甜味一股脑儿扑进了鼻孔心窝,微笑就舒展了面孔,腰杆就慢慢硬朗。遗憾啊,这优越感并不是每个南宝德村人都有的。那时一个村里有几个生产队,南宝德村里只有生产六队和七队有稻田,只有这两个队里的人分得大米和稻草。同一个村里的姑娘嫁到了南宝德村,一个在这两个生产队,一个没在,没在的就生气,矮人一节似的,好像人家放屁都是大米香味,自己却是地瓜的臭味。反思拿错了婚姻主意,对男人有了刻薄,慢慢就变成了脾气不好的女人,被别人叫做“寇娘们”,名声好像是一个月没洗的脸。嫉妒如火慢慢烧起,嫉妒如草丛丛长起,其他生产队的人眼红牙咬:一个村里的人为什么你吃大米我喝地瓜汤?

    村西河道里的水被引进肠子一样的水沟并没有直接灌到稻田里,就像我们吃的食物咽下去以后并没有直接进入肠子一样,而是被胃收起来储存加工。没有了胃,我们就完了。稻田北端是一个很大很深的水洼,我们叫它“东大汪”,像个大胃,收着西来的水,东端的石桥闸门一关,水满了,南端的水道门一开,水就像血液流进南边的田间水沟,进入几百亩的稻田,养活水稻,孕出粒粒大米。明白了,没有“东大汪”,就没有种水稻的条件。“东大汪”是天老爷给安排的,有人就说,天老爷也不公平。但那嫉妒也就慢慢平淡了,虽不是如烟消散,剪不断眼馋和羡慕,但人和人之间眼神温和,话语温和了。

    可别小瞧“东大汪”,它是人们的澡堂,尤其是我们孩子们把它当做了乐园。虽然岸边没有果树,但岸边有一丛一丛的绿色臭蒲,像水中的绿色小岛;还有游弋的鹅鸭,朵朵白棉花团一样,或游动,或翘尾扎水去逮鱼,或休息似的头藏翅膀下一动不动,像画家滴落的一点白彩,渲染着碧绿的水面。天气好时,水面入境,白鹅黑鸭又如在照着镜子,孤芳自赏。有时忽然惊飞,那是我们游泳打水仗赶跑了它们,扑闪着双翅,挺胸伸头,黄脚划水,溅起串串水珠,惊叫着飞跑到远处降落。那平静的水面已是波纹层层,如镜破碎。但我马上停下来,看着水的变化,充满好奇和快乐,像看一朵巨大的花儿盛开或花瓣飘落。有时,盯着水面往水中看,绿色无底,幻感自己到了辽阔的太平洋;忽有鱼虾游来,如画笔勾勒出绿色的纹痕,惊醒我是一个赤裸裸的小男孩子站在“东大汪”里,恰如浴在一大坛化了的绿玉中。水,带给了我们无比的快乐。我们变得狂妄起来:全世界的水没有“东大汪”里的绿!我们变得野蛮贪婪起来:抱压着充满气的黑色塑料袋,不惧它散发的臭化肥气味,双脚打得水浪腾空,向前滑动,咬牙切齿地想把黑色塑料袋摁入水中,要击毁一块绿玉一样,窜动着,喊叫着。最后不想玩了,左手一松,气一散,黑色塑料袋就瘪了,一片黑树叶一样浸入水中,我们仰漂水面,浑身舒服,心情舒畅。当我的玩性淡了后才凸显出“东大汪”的重要性,不说它北岸是蒙阴县通往临沂的公路,走过多少文官武将,不说它走过多少男女,不说它走过多少富贵和贫贱,只说里边的水,饮过打孟良崮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战马,现在因它有了稻田,成了水稻成长的血液。南宝德村人因有了大米笑得面如桃花,那么,撩开花瓣的春风是谁?是“东大汪”储存的绿水。

    绿色的水稻如大片的毯子铺落在了地上,其中北一道东一道的细水沟如血管神经脉络组建起稻田的骨架,被柔风拂过,一遍又一遍,渐渐成长。呈现给人醉心的绿色,释放给人淡淡的清香。月亮来的时候,水稻田里青蛙叫得格外嘹亮,好像在向月亮汇报水稻的成长。终于停息一霎,那寂静就显得格外沉深。像是准备好了内容,猛地激昂回答,又是一阵如潮的蛙鸣。站在稻田埂上的我忽然省悟:水稻田是个舞台,青蛙们是艺术水平精湛的演员,月光就是皎洁的灯光,共同塑造出一副自然和谐的图画,共同演奏出欢快的乐章。

    如今,那热闹聒耳的如潮蛙鸣没有了,那个少年已经变成中年汉子站在早已变成旱地的稻田位置上,伸长耳朵搜寻。满耳的寂静,满心的失落。没有了如潮蛙鸣的南宝德村孤单了,耳静吗?不静,愿听到自然的蛙鸣,悦耳净心。心净吗?不净,愿得蛙鸣如潮洗去心灵上的灰尘。如潮蛙鸣退潮了,偶尔一声两声还在,也是孤单意凉。又是一年水沟干,一声两声的也没有了。公元二十纪八十年代初,水稻走了,“东大汪”的东闸门打开,水流东方,南转入了汶河,稻田变成了旱地,其间的水沟日日水浅,终有一天淤泥裸出,水草干黄,慢慢地被人的锄锨挤没,成了旱田。

    失去的往往更显珍贵。当时普通的如潮蛙鸣也曾引起过我的不耐,但它沉默了后,难以再来后,却觉得它是天地之间最中听的音响,是天和地演奏出的最美妙的音乐。我一时迷于流失难再的自然之音,渴望着如潮蛙鸣的潮气和腥气再次浓烈地熏陶内心,淡一些人间庸俗的气息,浓一些自然纯洁的味道,把自己活得再纯洁一些,不是更欣慰吗?怪不得世间音乐缠绵,那是在洗涤着听众的内心和灵魂。风儿拂过我的脸面,似是欢呼我耳孔中越来越响的如潮蛙鸣,在记忆里,在想象里,更悦耳,更雄壮,更加生机盎然。我不仅仅迷于这已失的如潮蛙鸣,人是生活在声色之中的,我还贪恋在那一大片一大片的金黄之中。日月轮回,风刮雨淋,过去了许多日子,一眨眼,水稻成熟了。脱了绿色的衣裳,裸露了金黄的本色,风播成熟的气息,吊起了饥肠辘辘者的胃口,旺盛了收割者的冲动。白天是金黄的,月夜星夜是浅黄的,像黄色的油漆涂抹着,像黄色的火苗摇摆着,自从第一眼看见,几十年后的今天,虽然已经没有了,却一直鲜亮地闪耀在我的记忆里,心胸间,像大片的黄金,不只金灿灿,倒是沉甸甸,分量重。很遗憾,我不是画家,多少次想画出一副奇妙而美丽的水稻成熟图,却没有实现。纵然别的画家已经画出,我也不以为然,因为那不是我心中储存的散发着生机和香味的——沂蒙山区蒙阴县南宝德村水稻成熟图。

    当我把这声和色演奏出来涂抹出来后,那稻香飘来了。香味滋养着生命,诱惑着生命。为了获得香味,生命在挣扎着索取,机关算尽,挖空心思,往往丢失了颜面,甚至是生命。化妆品美容品的香味是人工的产品,我虽动心迷惑,但不长久。我崇拜迷恋神往的香味是自然而来的那种生命气息的释放,粮食的香味。一粒米,就是一个生命。受日月精华的沐浴,受土壤雨水的滋养,成熟了。被操劳者收割到场院里,忍着日烤月寒,去皮脱壳,成就赤裸裸的米粒,被粗糙的手捧住,被亲吻着,被装进布袋器皿,被收藏着,被制作成了熟食品,米粒便喷发出浓郁的或是浅淡而绵久的香味。成熟的米香美化了天地,天,竟然那么蓝那么高,地,竟然那么肥那么厚,天地养人,给了这么香的大米。人就高兴,能吃上这么香的大米,活着真有福!分到大米的我们心花怒放,把那一包半袋的大米深深藏起,盘算着吃多少卖多少,如何养活自己的胃口,如何用它换来的钱填补家庭的空隙。我看见母亲或是父亲隔三差五地解开布袋抓一把大米看一看,捏一捏,闻一闻,这时,不大的土坯屋里就漂浮着舒心的大米香味。下午饭喝稀饭,轮到我做了,我把地瓜干洗净掰碎放进锅里。母亲漠视我做的这一切,忙着自己的活。但,当我用小勺挖大米时,母亲停了所做,盯着我手里的小勺。当我往锅里放了两勺大米后,母亲果断地说:不要再挖了,都吃没了还拿什么卖俩钱!得算计着吃,别贪馋,管住嘴,要会过!我多么想再挖一小勺大米,那锅稀饭就米多地瓜干少,米香冲鼻,牙口舒服,肠胃舒服了。我抖了抖小勺子,放下了。晚饭后,我们高兴地出门玩,弟弟说:哥哥,大米饭真香,我没吃够!我笑他:你这个馋魔料子,都吃得肚子鼓了,还没吃够,你看看你鼻子尖上还有一粒大米粘着呢,我给你拿下来!弟弟跑开:你上一边去,我得留着,馋馋他们!不一会儿就聚集了四五个小伙伴,喊着叫着。一个男孩子指着我弟弟鼻子尖上的大米粒:你吃到鼻子尖上了,你用鼻子吃饭啊!我弟弟说:大米饭香,我就是嘴和鼻子一块吃!那男孩说:你这个馋魔料子,稀饭啊还是蒸的大米干饭?我弟弟一眨眼,没说话。那男孩子说:俺家蒸的大米干饭,我吃了两碗!

    情趣不高了,那晚我们玩得时间很短,往家走的路上,我对弟弟说:别眼馋他家蒸大米干饭吃,吃没了过年他就吃不上了,娘说得好,人得会过,好么留着吃,过年时咱娘就给咱蒸一大锅大米饭,喷香!
现在生活好了,我吃过泰国的大米,江南的大米,东北的大米,味道都不错。但总不满意,总觉得缺少了某种东西,遗憾压迫着我的心。忽然明白了:每个人都会贪恋自己的故乡,故乡里的好看的是最美的风景,好吃的是世间美食,外地的自然略逊一筹。如今煮饭蒸饭,电锅一通电,瞬间成熟,就少了过去一个小泥炉,一把木柴火,一口小铁锅,半锅沸腾的米水,一缕柴烟味,一阵米熟香组合的情景酝酿的情趣。被米香熏醉了,揭开锅盖,看见白色的粘稠的米饭皮,勺子一舀,竟然稠粘成线悬挂在勺子和锅里的米饭之间,又急急地坠回锅里,回归米饭,滴水入大海,孤雁归雁队,星火起烈焰,维持着那稠粘,释放着那浓香。喝一口米饭,那稠粘的米饭汤,粘了牙齿;那浓烈的米饭香,透了牙齿胃肠。

    因为有了大米,我很骄傲。我背上一小包大米去姥姥家送,一路蹦跳,一路歌声,追鸟追兔,虽然徒劳,但有欢快,到了姥娘家,吃了姥娘做的饭菜,尽管是猪肉炒白菜加地瓜粉做的粉皮,还有地瓜干子煎饼,也是格外香。姥娘把那小包大米视为珍宝藏了起来,我无比高兴。蒙阴县年前有三个大集是很重要的,腊月十八,腊月二十三,腊月二十八,南宝德村里的六生产队和七生产队的人家会在这三个集上卖大米,换些钱,过年。腊月十八集,我家的大米没有卖出,价格不满意,娘又背回家,盼着腊月二十三能卖出去。我买一本小画册的愿望就破灭了,眼神无光,整个人就没精神。娘说:咱这大米来的可不容易,卖贱了几分钱咱就亏死了,最起码没了你买画册的钱,要有耐心,二十三集就会有好价钱,每年都这样。到了二十三集,粮食市上,卖粮食的男女排成一线,像母亲抱着孩子一样,裤裆前放着要卖的一包或一袋粮食,白的是大米,黄的是小米,红的是高粱,绿的是绿豆,灰黄色的是芝麻……都看着面前走过的人,都绞尽脑汁地和买者争论着较量着,力争价格满意。有人吵起来了,因为称秤的斤两有误,闹得不欢而散。一阵风波过后,每个知道的人就格外戒备,称秤时一定找杆真秤,一定自己再称一遍。娘叮嘱我:你一定要帮娘看准了称秤人的手指,可别让人家糊弄了!我又提醒娘说:算账时一定算准,小九九不难,但一说快了就容易出错!我一说完,娘就笑了,想起了村里一位能人做的事,你传我我传你,成了经典:三八两毛八(应是三八两毛四),找你二分钱,拐(欠)我二分钱,河北河南的,都喝一河水,本是一家亲,我就不要了!笑过后,一个老头蹲下来,抓起一把大米,看漏指的大米像道小瀑布,嚼一粒大米,闭了眼专心品尝滋味,满意了,抓起米包就走,说去找秤过秤。来往人多,蹭腿蹭肩的,一眨眼就会难见人影。娘从地上站起时,老头已进人群里,这就要看不到了,急得脸红喊叫:大叔,你等一等!老头把米包紧紧地捂在自己的肚子上,脚步匆匆,一句话不说。我早挤在他的前头,回身抓住米包,厉声厉色地喊:大老爷不要往前走了,右边就有称秤的!老头固执了一时,我娘也从后边赶了上来。买卖做完,娘给了我一元钱,说:要不是你腿快,这个死老头跑了就什么也没了,娘奖给五毛钱,一块钱!我跑到新华书店,用六毛钱买了两本小画册,剩余的钱又缴给了娘。两本小画册在小朋友手里传了一年,我尝够了他们来借阅时的巴结和讨好,腰杆硬得要成铁板了。

    在那个贫穷的岁月里,大米给了我那么浓的美味和香气,那么浓的满足和得意,就连稻草也带来了当时难得的芹菜美味!

    除了韭菜,味浓的是芹菜。我们有韭菜,却难以吃到芹菜。一是得花钱买,缺钱;二是蒙阴城附近没有种芹菜的。腊月里,集市上来了一车芹菜,群起而攻之,一会儿就空荡荡的了。所以,过年都想方设法买到几根芹菜,闻闻芹菜味,香香要过的年,尤其是我们农村人。腊月二十六,天阴着,藏起了太阳,这就要下雪的样子,两个中年人进了我家院子,走在前头的一个端着杆烟袋,好像忘了抽一口,跟着的一个提着一个脏儿吧唧的白色塑料袋。我远处看,娘给他们端了茶就退到一边,大大(父亲)和他俩抽烟说话,开始算账数钱收钱。完结了,起身要走,从那塑料袋里提出一把子绿色的芹菜放到矮桌边,说:过年了,也没带啥东西,一把子芹菜,不多,别嫌少。他们走后,娘称了称,说:和上年一样,二斤。后来我知道了,他们是蒙阴县西边的新泰县人,种芹菜,买了南宝德村的稻草回去编成稻草铺子盖冬天的芹菜棚,卖了芹菜,年前回来结账支稻草钱。给生产队长二斤芹菜,给生产队会计二斤芹菜,给生产队保管员二斤芹菜。然后再走八里路到蒙阴汽车站坐车回新泰,再下车走回家。写到这里,我眼睛湿润了,那个时代的农村人,累,苦,但有一股子向前的劲。当时我吃着芹菜包子时,只感觉到无比的香,是天底下最香的。给老爷端一碗去,是尽孝;给邻居端一碗去,是友好。那芹菜味香透了贫困岁月,一直浓香在我的记忆里。那年,我在院子里,听到院外走过的一个人说:这芹菜味真香,他妈的,要不是稻草,也吃不上这么香的芹菜,可惜,没人给老子送!

    一把枯色干瘪的稻草,居然换得那么醉人的芹菜香味!

    到了公园一九八四年,南宝德村的绿色稻田没有了,也就没有了金色的水稻。没有绿色的春夏,哪有金色的秋天?一大片高粱,一大片玉米,覆盖了稻田。婀娜的江南女子,变成了北方山区的健壮少妇。蒙阴县没有了稻田,自然界的字里行间画上了一个句号,吹散了大米的香味,让它凝固在了我的记忆里。究其消失的原因,是水量不足。一遇旱年,张家庄子水库里的水就要消失一半,几乎没有出库的水,也就是断了稻田的水脉。水稻就是水做的,水少了,水稻也就残废了;没有水,也就没有水稻了。江南湿润是因为水多,北方干旱是因为水少。南宝德村的水稻就像一位迁徙而来的江南少女慢慢过着北方干旱的日子,风刮雨淋了,白嫩的肌肤渐渐变成了高粱红,整个人儿也就成长成了北方少妇,淳朴壮实了。江南潮湿的柔风不在了,北方剽悍的气息浓郁了。物随地异而质变。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就是这个道理的证明。纵有人类智能的调控,调控成功一时,也不会成功一世。因为,自然规律笼罩制约着天地之间。自然界,馈赠着人类,也给人类留下不尽的遗憾。水稻,回到江南了,回到东北了,像一位新娘回家住了一段时间,还是回到她的婆家去了。于是,南保德村,没有了她的倩影,没有了她的香气。“东大汪”干得只有一点污水,像哭剩得最后一滴眼泪。

    不管哪里的大米,不论贵贱,我再也吃不出南宝德村大米的稠粘和香味!不管何地的奇风异景,都难比我心中那片绿色那片金色的美!

    稻田成为耕地后的三十年的夏季一天,我走在田间观看庄稼,想着过去的稻田水稻。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背着一个袋子,拿着一杆长长的竹竿,向我走来。走近了,都笑笑,站住说话,我才看见他的竹竿顶端有个钢钩,知道他是一位插鳖的人,并且是位老手。他说三十多年前就来这里插,这里是稻田,沟沟岔岔里都是水,他插到了一盘八斤重的,是他插得最重的一盘,现在好,水都没了,稻田成了耕地。他是三百里外的人,因为在这里插过一盘八斤重的,就一直想念着这里,今年身子捧,就来走走,以后就很难来了,自己老了不要紧,关键是这里干硬了。

    我没有吃过鳖,一是它有神秘的传说会附体报仇,二是它那头眼嘴太凶太丑陋,一看就心打哆嗦。对能插鳖的人也不喜欢,太凶。能和他多说了几句,是因为他也想着过去的稻田和水稻。其实,他是个破坏者,夺取了稻田周围的生灵,驱赶着水稻的气息。我见过十多支白鹭落于稻田,又起飞于稻田。很美,像一条不很宽的白绸,飘落,升起,被宽阔的绿色水稻或厚密的金色水稻,映衬着。白鹭点缀得水稻更美,哪藏在水土中的鳖也是自然界的安排,不也是对水稻的点缀和陪伴吗?

    弟弟知道了我的想法,说我过分钟情于水稻了,难道你还遗憾我们吃过稻田里的一条蛇鳝吗?

    那是个缺肉的年代,尤其是农村,我和弟弟已经近半年没吃过猪肉了,更别说牛羊肉,狗肉和兔子肉,可能我们自己肠子里也没有几两油了,人长得面黄肌瘦,麦秆一样。早晨,我们跑到稻田边时,许多大人已经弯腰在稻田里薅草了。看见我和弟弟,一个叔伯二叔喊:大小子,你前边路上有条蛇鳝,已经弄死了,拿回家炒炒吃吧!疾跑过去,看见一条又长又粗的蛇鳝直直地躺着,头已经拍碎,一滩浓红的鲜血浸染了地面和草丛。我们把它盘倒铁锨上,端回家,一路滴落着蛇鳝血滴,引得一条狗跟随着嗅舔。娘给洗净,剁成几块,花生油一炒,放了盐和一点葱花,没有酱油,没有姜末,仍然很香。那条蛇鳝没有骨刺,一圈厚厚的肉包裹着一条脊柱,不用担心刺了牙,我和弟弟狼吞虎咽,双方的筷子在碗里争夺着最后一块,只好分开。肉香满嘴,碗已经空了。只怨蛇鳝太小,太短,太细。娘说:这可是一条难得的大蛇鳝!蛇鳝肉香的滋味在记忆里几十年,后来消失了滋味,但永远记得是香的。

    香味多了是生活好了,社会发展了,但我永不忘记的,是南宝德村大米的香味,还有那条蛇鳝的肉香,因为我再也吃不到了。

    作者:吕蒙 山东蒙阴 写于 礁石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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