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华悦
红烧肉
几个朋友一起吃晚饭,点点满满一桌子菜。可推杯换盏后,席终人散,走在回家的路上,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仔细一想,是母亲做的红烧肉。
小时候,家里不算富裕,但因为一家人都喜欢吃肉,无肉不欢,母亲隔三差五便会炖一锅红烧肉。可我每次见到红烧肉,总会眉头紧皱,用筷子在锅里挑来挑去,就为了挑几块纯粹的瘦肉。为此,我经常受母亲呵斥,说吃香太难看。
对红烧肉的讨厌,和小孩子的心性不无关系。童年的世界单纯幼稚,在我的印象中,那时的人只有绝对的好人和绝对的坏人;吃饭时,饭和菜要截然分开,绝不能混在一起。那时的我,凡事都讲绝对,吃肉上也是如此,因此对肥瘦混杂的红烧肉深恶痛绝。
可后来,年岁渐长,对于红烧肉,却慢慢由厌恶变为喜爱。在人生道路上历尽千帆后,轻舟已过万重山,这才领悟到,世事无绝对,也没有纯粹的好与坏。每个人都是好坏夹杂,凡事也都一体两面,好与坏,哪能截然分明!正如红烧肉,切肉不离皮,有瘦必有肥,小小的一块肉,竟蕴含了人生的至理。
人生要经历风雨,才懂得阳光的可贵。美好的人生,坎坷与成功从来都相伴相随。就好像红烧肉,用肥与瘦衬托出彼此的特质,进而将其融为一体,真正的美味莫不如此!
所以后来,我发现,很少有小孩喜欢吃肥瘦夹杂的红烧肉。大多数人,都是在年岁渐长后,才慢慢喜欢上了红烧肉的味道。也许只有在人生有了充足的阅历后,才更能体验到红烧肉中深含哲理的美味。
可惜的是,红烧肉要做得好,需要用文火慢炖二到五个小时。在这个速食时代,大多数人都没有这样的耐心,因此每次在饭店里吃红烧肉,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和童年记忆中的红烧肉比起来,如今的红烧肉少了那份文火慢炖的醇厚口感。
所以,如果有人愿为你亲手炖上一锅红烧肉,不管是亲人还是友人,或是情人,请你一定要善待他们。因为,愿意每天为你花五小时的人,一定是爱你的人。
油条
楼下,有家油条铺子。
每天早上,光顾铺子,已成了多年的习惯。最早,是爷爷;后来,是父亲。再到如今,到铺子里买早餐的人,变成了我。这么多年来,铺子依旧,油条依旧,而人却换了一茬又一茬。
我还记得小的时候,对于油条蘸豆浆的吃法,极为排斥。那会儿,总觉得美好的事物和味道,就该是纯粹的。香脆的口感,浓烈的油香,如此纯粹的味道,若是蘸上了豆浆,岂非不伦不类?
小孩子的世界,大多是如此。非黑即白,对人,对食物,都是如此。在孩子们的眼里,不管是人,还是食物,都纯粹得泾渭分明。人,有好,有坏;口味,有甜,有咸,有油炸,但却鲜少注意到,人与美食,其实也有着混搭的灰色地带。
直至后来,领略的风景多了,便觉出油条搭豆浆,也挺不错。
两者的混搭,有油炸的香气,有豆浆的甜腻,彼此交融,不分你我。以往总觉得,这两种的混搭,是对彼此的抹杀,用一种味道,去抵消另一种味道;可如今,却发觉这样的混搭,更像是锦上添花,用一种味道,去调和另一种,从而有着更美妙的第三种。
而到了如今,油条依旧天天买,却有了花非花雾非雾的味道。
怎么说呢?如今的我,最迷恋的,是油条那种“面目全非”的搭配功能。我喜欢将买来的油条剁碎,和馅料一起,做成包子。蒸好的包子,一口咬下去,早已不见油条;但那油条的香味,却渗入了包子,融为一体。
这样的搭配,看似少了油条,实则将油条的味道,渗透于食物中,无处不在。这和如今的生活,也有点类似,就像很多人和事,光看表面,总觉得难以窥其全貌;而深入其中,才发觉真实的面目,与看起来的样子,完全不同。
这小小油条,品出的,却是人生哲理。
白菜
到菜市场转了一圈,发现最便宜的,还是白菜。
说来有趣,不管哪个年代,白菜都是廉价蔬菜的主力军。哪怕如今,物价翻了几十倍,可白菜依旧以物美价廉,而颇受青睐。每到冬天,一车车的白菜,转眼便售罄。
可说起白菜,真是令我又爱又恨。
爱,是因为白菜承载着我儿时冬日里的味蕾记忆。每次回忆起小时候的冬天,总脱不开白菜的影子。而恨,当然也难免。试想,一样东西,你白天也吃,晚上也吃。想吃别的?不好意思,还真没有。几年下来,别说吃白菜了,光是用想的,都直打哆嗦。
前几天,儿时玩伴李胖子打来电话,问我打算怎么过冬?我林林总总,说了一大堆计划,最后反问李胖子,你呢?李胖子叹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说,只要没有白菜,啥都行,怎么过冬都开心!
也难怪,我们那个年代的人,说起白菜,个个都有一肚子的苦水。馋嘴的年纪,谁不想换点口味?可没办法,家家户户都不好过,而白菜的价廉物美,加上营养丰富,自然成了多数人家的首选。
孩子们实在吃腻了,怎么办?
大人们换着花样,把一样白菜,做出种种美食。喜欢重口味的,可以腌白菜;喜欢面食的,就用白菜做馅,包饺子或蒸包子;还有醋溜白菜,凉拌白菜,等等。一个冬天下来,大人们绞尽脑汁,唉声叹气;而孩子们吃得满口满肚子白菜,也是有苦难言。
有啥办法呢?要知道,那个年代,就算是白菜,也都不是能轻易浪费的。
所以,对于我们这一代的人来说,一提起白菜,心里头就直打颤。白菜,于我而言,更适合用来怀念。可李胖子说,就算是怀念,他的记忆中也不想出现白菜。李胖子说,你在怀旧的寒风里,品尝虚幻的白菜;我在现实的酒楼里,猛嗑着麻辣火锅。
这儿时的菜味冬日,至今想起,心里头仍是五味杂陈。
作者:郭华悦 福建晋江市金井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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