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修 

    4月10号这天，还是“家门”李春祯陪我去登位于泉庄镇西南5公里西昌峪村的枕头崮。此崮海拔581米，山体为石灰岩和页岩所组成。我多少次从它的前面经过，看上去如同少时自己家炕头上的枕头，因此当地百姓就称它为“枕头崮”。这就像蒙阴县岱崮镇内的那座梭头崮一样，如此形象的叫法，真的把它们给叫活了。

    我们行至中途，已感劳累，正好山路旁有一老农，在那里低头不语，用心观察着他的花椒树。春祯向他打了个招呼，同时掏出烟来，请他抽。老李陪我在山里行走，遇到老乡总有这套热情的动作，很快即能接通关系。

    当老农一抬头，我一下看到了一张脸，当年四川美院罗中立同学创作的那张《父亲》的脸。如今，我在沂蒙山枕头崮前真正看到了一张“父亲”的脸。赭黄的两颊、密集的皱纹和眼中流露的焦盼：儿女进城打工了，把孙儿孙女留给了他和自己的老伴。四亩地花椒树的灌溉、除虫和销售等，他怎能不操心不着急？

    老人姓张，63岁的年龄，但他脸上表现出的却远不止这个数。他告诉我们，这片山地共有花椒300多亩。若卖鲜椒，仅3元一斤；等晒干，每斤可卖到13至14元。若年成好，纯收入可到万元，可解决一年花销；要是遇上点灾害，那就很难说了。

    没有明显的上山之路，到处都是路，到处好像又不是路，是这位张姓老农告诉了我们一条应走的“路”。

    山坡上是赤褐色的沙带，脚下出溜出溜地踏着滑脚沙，两人一前一后上行。我发现坡上一株株刚嫁接过的手指粗细的灌木，便问老李。他说那是山中的野梨树。未嫁接过的野梨，结的果又小又涩；而经嫁接过的野梨，则是香酥脆甜，大有市场。这使我忽然想起在南非和南美诸国旅行时，那些本地黑人和欧洲人结合的后裔，特别是女性，每次总是世界选美大赛的主角。一位华人亲口告诉我，那些黑白人种的后裔，性格好，素质高，身体棒，在劳务市场上也最受青睐。我想，这人与物的衍变是不是一个道理。

    带着人种和物种变革现象的一些思考，一口气攀到了崮跟。崮长而稍带弧度，如同天上掉下来的一轮弯月。光崖峭立，攀爬甚难。我们为着崮转悠，以便寻找锲机。我发现，枕头崮也属危崮的类型。崮的腰部，石质不同。有的是一米多厚的花刚岩层，有的是碎石层，硬度不同，脱落剥蚀速度则不一样。最严重的是底层，全为页岩，已风蚀进崮的躯体。不同的岩石，不同的硬度和抗风蚀程度的差异，导致了一些崮的早亡，这座枕头崮也将是其中之一。

    我们在寻找登崮的突破口。

    突然间我眼前一亮，发现一只巨大的乌龟在石壁光崖上。不论它是只神龟仙龟，还是石龟泥龟，在我眼里，它就是一只乌龟。它昂着头，看着已经不远的崮顶，四足紧贴崖壁，不顾一切地奋力向上爬行。我需要的正是“龟”的精神。在过去多少年，我曾以“龟”的速度，到达了许多“兔子”们到达的地方，甚至是连“兔子”们都还没有到达的地方。

继续寻觅登山的路。

    前面出现一条山缝，高约八米，有75度的坡。缝隙两边，只有三两处浅显的脚窝，看样子有人爬过，但大多数人难以企及。老李先看了一眼，说难度大，不好爬，就走了。这很明白，完全是为了我。我仔仔细细端详了一下，觉得有可能，就把随身带的行李丢在隙缝口外，独子开始上攀。用上了全身力气与胆量，终于到达崮顶。

    既然被称作枕头崮，那就自有一定的道里。崮的西端宽阔，东部低缓，中部自然下凹，无论从崮下看还是崮上看，却似枕头无疑。东西崮长约200米，崮顶南边一侧，仍残留一截坚固的石墙，石墙上有排列规则的石孔，透过石孔可看到崮南侧的山岭、村庄及大的目标。这一定是当年留下来的观察孔或射击孔，是逃难群众或驻守的军人防守保卫所用。

    我习惯性地在崮顶先走个来回。顶部，有稀疏的带刺杂灌木，一块块平整的石板，石板缝里生出浓密的杂草。尤其是崮的正中，草多地平，是消融灵魂的地方。我站在上面，环视四周，没想到这里似乎是崮群的中心，不仅是左右两边的板子崮、剪子崮和橛子崮，东西南北皆有崮。我点着名子细数了一下，将近20个，这是在其他观崮点上很难达到的，但有谁到这枕头崮上去数别的崮呢？

    听到有人说，这枕头崮是天上的大仙们休息时用的枕头。或许这是生活在地上的人们的想象或愿望。那么我们这些肉体凡胎者呢，难道就不能枕着它休闲小憩一次吗？想着想者，思假成真，悠悠然，如神人大仙般，枕在崮上美美的享受了一番。

    作者为中国当代十大徐霞客之一，中国崮文化网顾问